城隍廟的香案牌桌還留着半寸高的懸空印子,案沿沾着的甜湯漬被陽光曬成了淺黃,像給木頭鑲了圈蜜餞邊。王二麻正用指尖把湯碗牌架裡的牌往外抽,抽着抽着指尖一滑,三張牌“啪”地落在案上——最上面那張“紅桃j”的牌角沾着點蓮子碎,是孟婆湯裡的料,把牌面小鬼的眼睛糊成了月牙,倒像在朝他笑。
“麻爺,這牌成精了!”小李湊過來,指尖戳了戳那張“紅桃j”,“昨兒跟小鬼打,它還沒這麼歡實呢。”
“是咱赢了頭把,它也跟着高興。”王二麻把牌摞好,往湯碗裡插時特意留了道縫,“你看老周,比牌還緊張。”
老周正蹲在案邊,用袖口擦一張沾了草葉的“方塊5”。草葉是剛才桌子飄時沾的,他擦得格外仔細,連牌縫裡的絨毛都要撚掉。“麻爺,咱真不用歇會兒?”他擡頭時鼻尖還沾着點灰,“我這手還抖呢——剛才掉牌時心都快蹦出來了。”
對面三個小鬼正蹲在地上數牌,瘦高個把牌攏成一小摞,圓臉小鬼扒着他的胳膊看:“真就剩三張了?早知道不跟那老頭犟‘單牌能不能出’了。”矮胖小鬼蹲在旁邊畫圈圈:“都怪判官,非說‘四沖按規矩來’,咱要是早點認輸出牌,也不至于被湯碗晃得掉牌。”
判官揣着規則手冊走過來,剛要開口,就見牌場門口飄來把破蒲扇——扇面補了三回,竹骨磨得發亮,扇柄上還拴着串桃木珠,一晃一晃地往這邊來。蒲扇後頭跟着個穿黑布褂的老頭,步子邁得慢悠悠,袖口沾着點墨漬,倒像剛從書齋出來的,不像傳聞裡的“賭神”。
“那是”小李剛要問,就見孟婆端着個陶碗從湯攤那邊繞過來,碗沿搭着雙竹筷,“是老趙,地府四沖擂主。”她把碗往王二麻面前一放,碗裡的蓮子湯還冒着熱氣,“生前據說是茶館裡的牌九師傅,來了地府就迷上四沖,總說‘四副牌?閉着眼都能記’。”
王二麻挑了挑眉,往門口瞥了眼——老趙正讓倆小鬼把個青花瓷硯台往石桌上擺,硯台邊還壓着張泛黃的紙,寫着“記牌譜”三個字,筆鋒歪歪扭扭的。“閉着眼記?”他嗤笑一聲,捏起顆蓮子丢進嘴裡,“那得問問他眼睛閉着時,能分清紅桃和方塊不。”
話音剛落,老趙就搖着蒲扇晃到了牌桌前。他先打量了眼王二麻面前的湯碗牌架,又瞅了瞅老周懷裡揣的藍布兜,扇柄往掌心一拍:“你就是王二麻?鬥地主時靠喊‘小區規矩’赢了新手賽的?”
“不敢當。”王二麻往椅背上一靠,指尖敲了敲湯碗沿,“總比某些人揣着‘記牌譜’,卻把三張q認成三張k強。”
老趙手裡的蒲扇頓了頓,扇面差點掃到石桌上的硯台。“那是上次眼花了!”他梗着脖子往硯台邊坐,竹椅“吱呀”響了聲,“四副牌一百多張,記錯兩張花色算啥?今兒讓你瞧瞧,啥叫真本事。”
說着他朝倆小鬼揚下巴:“把我那‘記牌筆’拿來。”
小鬼趕緊遞過支毛筆,筆杆纏着紅繩。老趙接過筆蘸了點清水,在硯台中央畫了個小圈:“瞧見沒?出一張牌畫一筆,誰出了啥、剩幾張,一目了然。不像某些人,全靠瞎蒙。”
“畫圈記牌?”王二麻樂了,從湯碗裡抽出張“黑桃3”,“咱小區小孩記作業都不用這招——人家用粉筆頭,比你這毛筆方便。”
老趙把筆往硯台上一擱,沒好氣地哼了聲:“少耍嘴皮子!洗牌吧,我讓你先洗。”
“别介。”王二麻往旁邊挪了挪,露出桌角的牌堆,“你是擂主,得讓你露手洗牌的本事——省得待會兒輸了,說我洗牌時動了手腳。”
老趙被噎得輕咳兩聲,撸起袖子就去扒拉牌。他洗牌确實比判官花哨,手指一撚,牌就像串起來的蝶翅似的翻飛,嘩啦嘩啦響,看得老周直抿嘴:“麻爺,他這手比攤煎餅的師傅還溜。”
“溜有啥用?”王二麻低聲回了句,眼尖瞧見老趙指尖一滑,兩張牌“啪”地掉在地上——一張紅桃3壓着張方塊3,老趙彎腰撿時,手指頭在方塊3上捏了捏,還是往牌堆裡塞了進去。
小白正蹲在桌下撿老周掉的瓜子殼,瞧見了趕緊朝王二麻眨眨眼。王二麻沒作聲,隻往老周那邊偏了偏頭,老周立刻懂了,把懷裡的藍布兜往桌下塞了塞,生怕被老趙瞧見裡面的“寶貝牌”。
老趙把洗好的牌往桌上一推,胸脯挺得老高:“看好了,洗得勻勻的!發牌吧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