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拙園的刺殺事件,如同一塊投入冰面的石頭,裂紋無聲地蔓延開來。許墨嚴令封鎖消息,但青州城内的氣氛還是不可避免地變得微妙而緊張。知府以“加強治安”為名,增派了衙役在守拙園周邊巡邏,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監視。一些原本與蘇杭商會有來往的地方士紳,也開始找各種理由推遲或取消拜訪,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許墨對此心知肚明。對手在用各種方式向他施壓,試圖孤立他,讓他感受到無處不在的威脅。但他并未被這種氛圍所困,反而更加沉靜。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和耐心。
書齋内,老金正在彙報對刺客的調查結果。
“大人,刺客用的毒是産自西南的‘見血封喉’,極其罕見,非尋常江湖勢力所能得。兵器看似普通,但鍛造手法帶有明顯的軍械痕迹,雖然刻意做舊磨損,但瞞不過老匠人的眼睛。”老金低聲道,“尤其是其中一把短刃的吞口處,殘留着極其細微的宮廷造辦處特有的鎏金工藝痕迹,雖然被盡力刮去,但在強光下仍能看到些許端倪。”
宮廷造辦處!
許墨眼神一凝。這幾乎印證了朱載堃“宮中舊人”的警告!刺殺他的死士,竟然與宮廷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這背後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
“另外,”老金繼續道,“屬下根據那日朱公子離去的大緻方向追查,發現他們最後消失在通往濟南府的官道上。但在青州城外三十裡的一處廢棄驿站,我們發現了有人短暫停留的痕迹,并撿到了這個。”他遞上一枚小巧的、不起眼的玉扣,質地溫潤,雕着簡單的雲紋。
許墨接過玉扣,仔細端詳。這玉扣看似普通,但玉質極佳,雕工内斂而精湛,絕非尋常人家所用。更重要的是,這雲紋的樣式,他似乎在哪裡見過他猛地想起,當年在京城時,似乎在某個與皇室有關的場合,見過類似的紋飾!
這朱載堃的身份,幾乎呼之欲出——他極可能就是皇室子弟,甚至可能是某位身份特殊、不為人知的皇子!他微服前來,絕不僅僅是求學那麼簡單!
幾乎在同一時間,南北兩線的壞消息接踵而至。
南方,俞大猷密信傳來:首次試行“特許海貿”的船隊,在歸航途中,于靠近福建海域處,遭遇不明船隻跟蹤騷擾,雖未發生直接沖突,但護航水師分隊發現對方船速極快,且始終保持距離,顯然是在偵察。更令人不安的是,水師内部剛剛經過清查,按理說應如鐵闆一塊,但對方似乎依然能捕捉到船隊大緻的歸航時間和方向。“翻海蛟”及其背後的勢力,對水師的滲透,恐怕比預想的還要深,或者他們有更高層級的信息來源!
北方,楊一清也發來密信,語氣沉重:朝廷對“清水教”的安撫和秘密調查,似乎引起了對方的警覺。近期,北直隸和山東多地,接連發生了幾起不大不小的“意外”——某個參與調查的知縣墜馬重傷,某個暗中提供線索的裡正家中莫名失火,更有兩名刑部派出的暗探在邊境失去聯系,生死不明。“清水教”展現出其兇殘和高效的一面,他們在警告所有試圖深入調查的人。而邊境傳來的消息更讓人憂慮,草原上的幾個大部族近期異動頻繁,小規模的摩擦明顯增多,似乎在為什麼更大的行動做準備。
“夫君,我們好像被包圍了。”蘇婉看着各地傳來的消息,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朝堂彈劾、家中遇刺、商路受阻、南北告急敵人從各個方向同時發力,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要将他們死死困住,乃至絞殺。
許墨站在那張巨大的大明疆域圖前,目光從波濤洶湧的東南沿海,移到暗流湧動的北方邊境,最後落在地圖中央的京城。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青州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
這裡,看似是風暴眼,暫時的平靜之下,卻彙聚了所有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