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是别人,正是朱載堃。隻是這一次,他并非獨自一人,身邊還跟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老者。那老者雖穿着尋常布衣,但氣度不凡,步履沉穩,顯然非等閑之輩。
“先生,這位是家師,姓陸。”朱載堃介紹道,語氣比以往更加恭敬。
許墨心中一動,仔細打量這位陸先生。他能感覺到,此人身上帶着一種久居上位、執掌樞機的氣息,絕非普通儒師。
“許公,久仰了。”陸先生拱手,聲音平和,卻自帶一股威嚴,“堃兒多次提及許公高義與韬略,老夫欽佩不已。今日冒昧來訪,實因事關重大,不得不來。”
許墨将二人請入密室,屏退左右。
陸先生沒有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許公近日是否正以商會為餌,欲釣幕後之人?”
許墨心中一震,此事極其機密,對方如何得知?他面上不動聲色:“陸先生何出此言?”
陸先生微微一笑:“許公不必疑慮。老夫并無惡意,相反,是來助許公一臂之力。”他頓了頓,神色轉為凝重,“許公可知,你欲釣之魚,警覺異常,且其爪牙,遠不止于青州一隅?你布下此局,對方未必會親自咬鈎,甚至可能将計就計,反噬于你。”
許墨眼神微凝:“請先生明示。”
“宮中那位賀老公公,不過是個傳聲筒。其背後之人,隐藏極深,與北地、東南乃至域外,皆有勾連。彼輩所圖,絕非錢财,亦非簡單權位,而是傾覆社稷,另立新天!”陸先生語出驚人,“許公此舉,若能成功,自然可斷其一指。但若失敗,則打草驚蛇,彼輩必然蟄伏更深,甚至可能狗急跳牆,提前發動。屆時,天下闆蕩,恐非社稷之福。”
“那依先生之見,該當如何?”許墨沉聲問道。
“棋,可以繼續下。但目的,需稍作調整。”陸先生目光銳利,“擒賊擒王,固然是上策。但若王在九重深宮,一時難以觸及,不如先斷其羽翼,亂其部署。許公此局,不必執着于揪出最深處的黑手,可借此機會,重點打擊其在青州乃至山東的潛伏勢力,拔除其在北方的耳目和爪牙,特别是與‘清水教’聯絡的節點。同時,獲取其往來信函、賬冊等物證,以為将來雷霆一擊之憑據。”
許墨聞言,陷入沉思。陸先生的話,無疑極具見地。對方層次太高,勢力盤根錯節,想靠一次反間計就直搗黃龍,确實有些理想化。若能借此機會,重創其在北方的組織,獲取關鍵證據,無疑是更務實、也更安全的選擇。
“先生為何要幫我?”許墨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陸先生與朱載堃對視一眼,緩緩道:“因為老夫與許公一樣,不希望這大明江山,落入宵小之輩之手,更不願見神州陸沉,百姓流離。堃兒乃天潢貴胄,肩負着社稷未來的希望。他的安全與成長,需要許公這樣的忠良之臣保駕護航,也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朝局和環境。”
這番話,幾乎挑明了朱載堃的皇子身份,以及陸先生作為帝師或輔政重臣的地位。他們前來,是代表着皇室中力圖振作、對抗陰謀的一派力量,向許墨伸出援手,也是尋求合作。
許墨看着眼前氣度不凡的陸先生和眼神清正的朱載堃,心中已然明了。他之前的孤軍奮戰,如今似乎找到了潛在的盟友。
“我明白了。”許墨點了點頭,“多謝先生指點。今夜之局,便依先生之見,目标調整為清除其在青州的觸角,并盡可能獲取物證!”
夜幕,悄然降臨。戌時将至,青州城外那條荒僻的河口,在朦胧的月色下,顯得格外寂靜,仿佛暴風雨前的甯靜。守拙園内,許墨、老金以及所有參與行動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獵物的出現。而這一次,有了陸先生的提醒,他們的目标更加明确,準備也更加充分。
決定青州乃至北方局勢走向的一夜,終于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