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載着賀公公、部分被俘“清水教”頭目、以及那幾箱密信賬冊的囚車與箱籠,在絕對可靠的護衛押送下,悄無聲息卻又速度極快地馳往京城。與此同時,許墨與陸先生聯名簽署的密奏,以及楊一清加急轉呈的說明,已通過更快的渠道,先一步抵達了司禮監,直接呈送到了嘉靖皇帝的禦案前。
西苑精舍内,檀香袅袅,但此刻卻絲毫無法撫平年輕皇帝心頭的驚濤駭浪。
嘉靖帝捏着那封厚厚的密奏,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逐字逐句地閱讀着,從許墨如何設計引出内奸周大掌櫃,到如何将計就計設伏河口,再到擒獲賀公公及其供述的驚人内幕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在他的心頭。
勾結邪教!洩露軍機!謀害大臣!甚至意圖傾覆社稷,另立新君!
尤其是“另立新君”這四個字,像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這位以藩王入繼大統、對自身法統和權威極度敏感的皇帝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登基以來,兢兢業業,力圖革除積弊,振興國家,卻不想在這深宮大内,竟然隐藏着如此惡毒、企圖将他取而代之的陰謀!
“砰!”嘉靖帝猛地一拍禦案,震得茶盞亂響,他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眼中燃燒着暴怒的火焰,“亂臣賊子!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侍立一旁的黃錦吓得噗通跪地,渾身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楊師傅!”嘉靖帝猛地轉向侍立在旁的楊一清,“密奏所言,可有虛妄?那賀永,還有那些物證”
楊一清雖然早已看過密奏内容,此刻依舊感到心驚肉跳,他躬身沉聲道:“陛下,許墨與陸炳(陸先生之名)聯名擔保,人證物證俱在,囚車不日便将抵京。老臣已暗中派人接應,确保萬無一失。觀其所述,邏輯清晰,證據鍊完整,賀永之供述與搜出之密信、商會内奸之證詞皆可相互印證,老臣認為可信度極高!”
“陸炳”嘉靖帝咀嚼着這個名字,眼神複雜。陸炳乃前錦衣衛指揮使,是他父皇留下的心腹重臣,雖已緻仕,但其能量和判斷力,嘉靖帝是清楚的。連他都卷入此事,并親自前往青州與許墨聯手,可見事态之嚴重,已到了何等程度。
“宮中舊人憲廟太妃”嘉靖帝眼中寒光閃爍,他立刻想到了那位平日裡吃齋念佛、看似與世無争的老太妃,以及圍繞在她身邊的那幾個低調得幾乎被人遺忘的老太監。他原本以為這些人早已是昨日黃花,不成想,竟在暗中織就了如此一張巨網!
“他們想立誰?啊?!”嘉靖帝的聲音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瘋狂,“是朕哪個好皇弟?還是哪個襁褓中的娃娃?!”
“陛下息怒!”楊一清連忙勸道,“當務之急,是需冷靜應對。此案牽涉宮闱、朝堂、邊鎮、江湖,盤根錯節,若處置不當,恐引發朝局劇烈動蕩,甚至逼得狗急跳牆啊!”
嘉靖帝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楊一清說得對。對手隐藏在暗處,勢力龐大,若貿然大規模清洗,必然打草驚蛇,甚至可能迫使對方提前發動,後果不堪設想。
“楊師傅,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陛下,此案宜暗不宜明,宜穩不宜急。”楊一清老成謀國,早已思慮周全,“老臣建議:第一,人犯物證抵京後,立即由陛下絕對信任之人(意指錦衣衛或東廠中未被滲透的部分)秘密關押審訊,嚴禁外傳。第二,對賀永供出的朝中幾名官員,不動聲色,暗中監控,查明其同黨,切勿立刻抓捕。第三,對宮中尤其是指向的那位太妃及其身邊人,外松内緊,加強監視,切斷其與外界的一切非正常聯系,但表面上仍需維持尊崇,使其麻痹。第四,密令俞大猷,趁‘翻海蛟’新敗,加大清剿力度,斷其一臂;同時,令北疆守将提高戒備,嚴防草原異動。”
嘉靖帝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就依楊師傅所言。黃錦!”
“奴婢在!”黃錦連忙應道。
“傳朕密旨:着錦衣衛指揮使駱安,親自挑選絕對可靠之人,于京郊皇莊設秘密诏獄,人犯物證一到,即刻移交,由他親自審理,所得口供,直呈于朕!若有半點洩露,朕唯他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