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第1頁)

許墨婉拒征召、卻願以布衣之身效力的奏疏,連同陸炳的密信,一同送達了京城西苑。

嘉靖帝在精舍内仔細閱讀了許墨的奏疏,久久不語。他年輕的面龐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失望,有不解,但最終,都化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歎。他将奏疏遞給侍立一旁的楊一清和陸炳。

“這個許墨還真是特立獨行。”嘉靖帝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語氣聽不出喜怒,“放着高官厚祿、執掌中樞的機會不要,偏偏要守着那個青州小園子。楊師傅,陸先生,你們怎麼看?”

楊一清躬身道:“陛下,許墨此人,重實利而輕虛名。他深知自己性子剛直,若入朝堂,身處漩渦中心,反而容易處處受制,難以施展。其奏疏中‘牧守觀望,查漏補缺,興利除弊于未萌’之語,确是老成謀國之見。他在外,确可為陛下之耳目,亦能起到朝廷正式力量難以起到的作用。老臣以為,不如準其所請。”

陸炳也開口道:“陛下,許墨之才,在于洞察與破局。将其置于江湖之遠,如同将一把利劍藏于鞘中,隐而不發,卻可時時震懾宵小。且其此番表态,忠心可鑒,陛下應予體恤,以示聖恩。”

嘉靖帝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罷。人各有志,不可強求。他能如此想,倒也讓朕省卻了許多麻煩。就依他所請吧。黃錦,拟旨,對許墨嘉獎一番,準其‘以布衣參贊軍國事宜’,若有建言,可密折直奏。另,賜金百兩,綢緞五十匹,以示朕念其勞苦之功。”

“奴婢遵旨。”黃錦連忙應下。

這道旨意,以一種非正式卻極具分量的方式,确立了許墨超然的地位。他雖無官身,卻擁有了直達天聽、參贊國事的特權。這無疑是對他能力和忠誠的極大認可,也為他後續的行動提供了無形的護身符。

旨意和賞賜抵達青州守拙園時,許墨平靜地接旨謝恩。這個結果,正在他的預料之中。他需要的,正是這種不受官場規則束縛,卻能影響決策的自由。

了卻了這樁最大的心事,許墨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守拙錄》的最後編纂和教導年輕人之中。

書房内,燭光常亮至深夜。許墨伏案疾書,将畢生所學、所感、所悟,盡數傾注于筆端。書中不僅有他為官之道、治國之策,更有對經濟規律的探索、對海權重要性的闡述、對科技強國的呼喚、對教育為本的堅持。他摒棄了華麗的辭藻和空泛的道德說教,力求字字務實,句句可用。他希望這本書,不是束之高閣的經典,而是能真正啟迪後人、經世緻用的工具。

而園中的年輕人們,則在許墨有意識的引導和陸炳偶爾的指點下,飛速成長。

許安平雖然年幼,但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早已褪去了孩童的懵懂。他不僅讀書用功,更對父親繪制的海圖、記錄的各地物産風情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許墨開始讓他接觸一些不涉及核心機密的商會文書,學習如何從數字和文字中發現問題。

老金的侄子金小川,心思缜密,善于分析,已成為老金情報整理工作的得力助手,許多零散的信息經過他的手,往往能梳理出清晰的脈絡。

另外兩名年輕骨幹,一個在商會管理中展現了出色的協調能力,另一個則在協助護衛隊訓練中顯露出軍事天賦。許墨根據他們的特長,分别予以重任,讓他們在實踐中磨練。

許墨不再将他們僅僅視為需要保護的後輩,而是開始将他們當作可以獨當一面的夥伴來培養。他會将一些不太危險的外勤任務交給他們,事後與他們一起複盤得失;他會拿出真實的案例與他們讨論,引導他們從不同角度思考問題。

“安平,你看這份關于北方糧價波動的商情,能看出什麼?”許墨指着一條信息問道。

許安平蹙着小眉頭想了一會兒:“爹,往年這個時候糧價都會跌一點,今年反而漲了,而且是從邊境幾個鎮子先漲起來的是不是那邊出了什麼事,或者有人在囤糧?”

許墨贊許地點點頭:“能看到這一層,算你用心了。結合近期草原部族異動的消息,這糧價波動,很可能不是偶然。”

這樣的場景,在守拙園中時常發生。學問不再局限于書本,而是與真實的天下大勢緊密相連。

與此同時,外界也正按照許墨之前的布局和策略,發生着深刻而積極的變化。

東南沿海,俞大猷憑借河口大捷的餘威和“特許海貿”試行帶來的财力、人力補充,對“翻海蛟”殘部發動了持續的清剿。水師戰船縱橫海上,不斷壓縮海盜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多的沿海百姓和商賈被發動起來,海盜漸漸失去了根基和耳目,覆滅隻是時間問題。那條被許墨寄予厚望的海上商路,正一點點被打通,重新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