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刹海市往回走,攏共走了四天山路。湘西邊境這地界邪乎得很,天天下點毛毛雨,路又滑又黏,軍靴踩進去能沾半斤泥,走一步得拔一下腳。弟兄們個個累得耷拉着腦袋,有的扛着槍,有的扶着傷員,隻有張嘯北還硬撐着,左胳膊揣在懷裡,走路一颠一颠的——自打火山口出來,他那被落石擦破的傷口就沒好過,一開始隻是紅,後來慢慢腫,到第三天早上,袖子都被膿水浸硬了,還帶着股腥氣。
“北哥,你胳膊要不先看看?俺瞅着那膿水都快滲出來了。”王大錘跟在他旁邊,扛着開山斧,時不時瞟一眼他的胳膊,“别硬撐,咱弟兄們誰還沒個傷,不丢人。”
張嘯北把胳膊往懷裡又掖了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隻是臉色有點發白:“俺沒事,小傷,過兩天就好。倒是你,昨天踩泥坑崴了腳,要不要俺扶你走兩步?”
“去去去,俺那是不小心!”王大錘瞪了他一眼,剛要再說,就見陳老從前面折回來,手裡還拿着個小羅盤,臉色有點凝重:“張小子,把胳膊露出來俺瞅瞅,你這走一路都冒冷汗,别是傷口染了邪毒。”
張嘯北沒法再躲,隻能慢吞吞把左胳膊露出來。解開纏了三層的布條,一股腥氣立馬飄出來,傷口周圍的皮膚腫得發亮,中間破了個口子,黃白色的膿水順着胳膊往下淌,還沾着點黑色的小顆粒,看着就滲人。
陳老蹲下來,用根幹淨的細樹枝撥了撥傷口裡的黑顆粒,眉頭一下子皺起來:“壞了,這是金蛛蠱的餘毒!上次在火山口遇到的守脈蛛,怕是帶了蠱卵,你這傷口沒清理幹淨,蠱卵在裡面孵了!”
“啥?蠱卵?”張嘯北愣了,趕緊想把胳膊縮回去,“娘的,那玩意兒咋還往傷口裡鑽?俺之前用布擦過啊!”
“普通布擦沒用!這蠱卵細得跟灰塵似的,得用專門的草藥殺。”陳老站起來,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片竹樓,“前面就是湘西的苗寨,俺聽說這寨子裡有個巫女,專會治蠱毒外傷,咱去碰碰運氣,再拖下去,你這胳膊怕是要保不住。”
張嘯北一聽“保不住胳膊”,也不敢硬撐了。隊伍慢慢往苗寨挪,離得越近,越能看見寨口的熱鬧——幾十根竹竿子立在寨門口,上面挂着五彩經幡,紅的、黃的、藍的、綠的,風吹得“嘩啦啦”響,幡上還繡着些看不懂的苗家圖案,有的像蝴蝶,有的像山鬼。寨口旁邊的竹樓底下,挂着一串串金黃的玉米和紅辣椒,幾個紮着小辮的苗家孩子蹲在門口,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瞅他們,手裡還拿着烤得噴香的紅薯。
“有人嗎?俺們是路過的,想找巫女給弟兄看個傷。”陳老往前邁了兩步,朝着寨子裡喊。話音剛落,就見竹樓拐角處走出來個姑娘,手裡拎着個石臼,正低頭搗着什麼,聽見聲音才擡頭。
這姑娘看着二十出頭,穿件靛藍色的苗繡上衣,領口、袖口都繡着粉白色的桃花,下半身是黑色的百褶裙,走動時裙擺掃過地面,帶着股輕勁。最惹眼的是她身上的銀飾——脖子上挂着個銀項圈,上面墜着小鈴铛,走一步“叮鈴”響;手腕上是兩隻銀手镯,搗藥時跟石臼碰着,聲音脆生生的;頭發用根紅繩紮着,發梢别着個銀簪子,簪頭是朵小銀花,在光線下閃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