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風接口道,“當安能法師來到深滬灣,宣揚那些‘不信神明,災禍将至’的言論,再加上近期漁獲銳減,以及這些怪異風暴和奇光的出現,張慶便将所有的不幸都歸咎于安能,認為是他帶來了災禍?”
“可不是嘛!”海叔一拍大腿,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安能那套說辭,正好戳中了張慶的心窩子。他本就覺得老天爺對他不公,奪走了他的兒子,現在又遇上這些怪事,可不就認定了是安能那‘妖師’在作祟?村裡不少人也跟着瞎起哄,都說是安能觸怒了神明,才招來這些不祥之兆。”
老人的話語,讓林風對張慶的心理狀态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一個長期被巨大傷痛和迷信思想裹挾的人,在現實的困境和未知恐懼面前,很容易将一切歸咎于某個具體的“災星”。
林風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二十多年前那個漆黑的夜晚。狂風卷着巨浪,像一隻隻噬人的怪獸,瘋狂地撲向渺小的漁船。年輕的張慶緊緊抱着船桅,身旁是他唯一的兒子,孩子吓得瑟瑟發抖,哭喊着叫爹。一個浪頭打來,漁船瞬間傾覆,冰冷刺骨的海水将他們吞沒。張慶在黑暗和混亂中拼命地尋找,聲嘶力竭地呼喊着兒子的名字,回應他的隻有無情的風浪聲和鹹澀的海水。他眼睜睜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被一個更大的浪頭卷走,消失在洶湧的波濤之中……那種絕望,那種無力,足以讓任何一個父親肝腸寸斷。
而近期,這種深植于骨髓的恐懼,似乎又被重新喚醒了。
林風看着海叔,嘗試從另一個角度了解情況:“老人家,除了張慶,村裡其他人,最近出海時,可曾見過更……更具體的異象?比如,那光芒中,或者風暴中,有沒有出現什麼特别的景象?”
海叔皺着眉頭,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具體的倒沒太聽說,大家都是遠遠看見,吓都吓破膽了,誰還敢湊近了看?也就是張慶……前些日子,他喝多了幾杯,曾醉醺醺地跟人念叨過,說他有一次夜裡冒險出海,在海面上看到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中心,就冒着那種五顔六色的怪光。他還說……說那光裡面,好像有模模糊糊、扭扭曲曲的人影晃動,像是……像是安能口中描述的什麼‘神明降罪’的恐怖場面……”
“巨大的漩渦?扭曲的人影?”林風心中一凜。這描述,已經超出了普通“鬼火”的範疇,更添了幾分詭谲和不祥。
“是啊,”海叔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大夥兒都當他醉糊塗了,說胡話。可看他那樣子,又不像是全瞎編的。從那以後,他就更加認定安能是‘災星’,說安能不死,深滬灣永無甯日。”
迷信,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将生活中的不幸與偶然的巧合,編織成一套看似合理的因果報應。張慶看來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将喪子之痛的根源,将漁獲減少的無奈,将對未知天象的恐懼,統統傾瀉到了安能這個外來者的身上。這種日積月累的怨恨,已經深入骨髓。
林風的内心,現代科學的邏輯與古代樸素的鬼神觀念也在隐隐交鋒。他當然不相信什麼神明降罪,那怪異的風暴和光芒,必然有其科學的解釋,或許是某種罕見的海上氣象現象,或者是……别的什麼。但無論真相如何,這些現象在張慶眼中,已經與安能的“妖言”劃上了等号。
“多謝老人家指點。”林風站起身,李無瑕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緊張和寒意,有些僵硬。他對着海叔拱了拱手,“我們明白了。”
王老五也跟着起身,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漆黑的海面方向,仿佛那裡真的潛藏着什麼能吞噬人的怪物。
離開海叔家,走在寂靜的漁村小道上,王老五忍不住開口:“無瑕,你說……這張慶對安能恨到了這種地步,會不會……真的沖動之下,就……”
林風沒有立刻回答。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李無瑕那略顯單薄的身形,此刻卻透着一股莫名的沉靜。張慶的恨意是真實的,他的恐懼也是真實的。一個被絕望和迷信逼到牆角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
那怪異的漩渦,那扭曲的光影,究竟是什麼?僅僅是張慶醉後的臆想,還是真實存在的景象?如果真實存在,又預示着什麼?
更重要的是,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恨意,是否真的已經強大到足以驅使一個原本老實的漁民,去犯下殺人的重罪?
林風感到,這件看似簡單的命案,背後牽扯的東西,遠比他最初想象的要複雜得多。那枚讓他穿越時空的寶石,安能對寶石的癡迷,以及深滬灣的詭異天象……這一切之間,是否也存在着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系?
“王哥,”李無瑕終于開口,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飄忽,“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但張慶,确實是個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我們明天,再去會會他。”
這一次,或許不僅僅是盤問,更要從他的口中,撬出那晚他真正看到的,或者,他自認為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