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我與明教,與安能,不共戴天!”李瑤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着濃得化不開的仇恨。
店鋪内的空氣,再次凝固。林風和王老五久久無言。這番話,比之前任何控訴都更具體,更殘忍。
他看着李瑤,這個女人雖然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但從她對瓷器的熱愛,對亡夫的深情回憶中,林風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堅韌和深藏的智慧。安能的死,對她而言,無疑是一種解脫,甚至可能是期盼已久的結果。
但僅僅是解脫嗎?
李瑤對安能的恨意,是那樣刻骨銘心,那雙在談及亡夫時還帶着溫情的眼睛,在提到安能時,卻能瞬間燃燒起毀滅一切的火焰。
這樣一個聰慧、堅韌,又被逼入絕境的女人,她真的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官府虛無缥缈的“公道”上嗎?還是說,在官府看不到的角落,她早已用自己的方式,為丈夫,也為自己,策劃了一場不為人知的複仇?
林風心頭一凜,這個案子,遠比他最初設想的要複雜得多。每一個與安能有過節的人,都像是一口深井,表面平靜,底下卻可能暗流洶湧。
“李老闆,”林風的聲音盡量保持平和,試圖從剛才略顯沉重的話題中拉回,“除了這些……關于安能,你還知道些什麼?比如,他平時都和什麼人來往?有沒有什麼特别的仇家?”
李瑤的眼神再次冷了下來,她搖了搖頭:“安能此人,慣會僞裝。平日裡接觸的,不是被他蒙騙的信徒,就是那些與他沆瀣一氣的所謂‘權貴’。至于仇家……哼,被他坑害的人家,何止我一個?隻是大多敢怒不敢言罷了。教裡那些被他蒙騙的信徒,哪個不是對他恨之入骨?聽說前陣子,還有些明教外的宗教人士,跳出來說什麼要‘調解’。哼。開元寺那個本悟法師,前幾日不也去了?”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嘲諷。
王老五接口道:“李老闆,那你再仔細想想,安能死前那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或者,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關于他的風聲?”
李瑤蹙眉思索片刻,緩緩道:“他死前幾日……我倒是聽說,他似乎在為何事籌措一大筆銀錢,比以往任何一次斂财都要急迫。有人說,他好像是想買什麼極珍貴的東西……具體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籌措銀錢?買珍貴的東西?”林風敏銳地抓住了這個信息點。
“是的,”李瑤肯定地點了點頭,“五店市消息靈通,都說安能這次是下了血本,四處遊說那些富商大戶,讓他們‘捐獻’。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拿到那些錢,就死了。”說到最後,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冷笑。
這抹冷笑,讓林風心中疑雲更重。他看着李瑤,這個外表柔弱,内心卻似乎藏着一座火山的女人,她的話語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實的悲憤,又有多少是刻意引導的線索?
“多謝李老闆告知這些。”林風站起身,“我們會繼續追查。你且安心,若安能确有罪行,官府定不會縱容。”
李瑤也站了起來,微微颔首,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她的眼神平靜,卻深不見底。
走出李瑤的小店,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王老五咂了咂嘴:“這李瑤……真是個可憐人。不過,她對安能的恨,也是真的深啊。”
林風沒有作聲,他的腦海中反複回蕩着李瑤講述的一切,以及她那雙充滿複雜情緒的眼睛。這個堅韌而智慧的女人,真的隻是一個等待官府伸張正義的受害者嗎?還是說,她早已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複仇?
林風感到,自己似乎離真相更近了一步,但同時,也陷入了更深的迷霧之中。他擡頭望了望天,泉州的天空,此刻顯得格外高遠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