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侬指尖翻飛,操控着身着異域服飾、代表諾爾的纖弱男偶、女偶,以及一身皂隸公服、但心懷鬼胎的男偶,将異域客商如何含冤受屈、身陷囹圄的悲慘遭遇演繹得淋漓盡緻。
每一個木偶的頓挫、轉身,都充滿了無聲的控訴,配上阿侬那如泣如訴、帶着悲憫的唱白,婉轉凄切,直擊人心,引得過往的船工、商販、百姓紛紛駐足,不少感性之人更是看得眼圈發紅,暗自垂淚,對諾爾的遭遇同情,對那幕後黑手的憤恨,在心底悄然滋長。
一時間,“黃家舊案新說”和“諾爾胡商奇冤”的各種版本,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泉州城的大街小巷迅速流傳開來。百姓們口耳相傳,添油加醋,對趙仕雪多年來積累的民怨,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洩口,被徹底點燃。各種不利于他的流言蜚語,真真假假,甚嚣塵上。
就在這風口浪尖上,市舶司正按原定計劃,組織了幾批來自大食、波斯的豪商巨賈,參觀泉州本地的茶葉、瓷器工坊,試圖向他們展示泉州“天下第一大港”的“繁榮景象”,以穩定人心,确保接下來市舶貿易不受影響。
然而,這些行走四方的外商們,哪個不是人精?他們敏銳地察覺到泉州城中百姓們異樣的眼神和私下裡的竊竊私語。尤其是在碼頭,當他們無意中聽到阿侬那如泣如訴的歌聲,了解到歌中那“異鄉孤女”的悲慘遭遇後,對同為異鄉人的諾爾,更添了幾分同情和擔憂。泉州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水面下,究竟隐藏着多少兇險?他們對泉州貿易環境的信心,開始不受控制地動搖起來。
幾日後,知府衙門設宴款待這批外商。宴席上,幾位胡商,一頓酒肉,吃了半飽之後,相互使了個眼色。
為首的一位胡商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知府孫明哲面前,臉上帶着幾分醉意,狀似無意地說道:“孫大人,泉州真是個好地方啊!隻是……這幾日小子在城中,似乎聽到一些……呃……不太利于泉州百年商譽的傳聞啊……”
孫明哲聞言,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哦?先生何出此言啊?泉州一向商貿繁盛,民風淳樸,能有什麼不利的傳聞?”
“呵呵,許是小子聽岔了,聽岔了!”這胡商打了個哈哈,話鋒一轉,“對了,前些時日,聽聞有一支我們大食的商隊,那個領頭的姑娘叫……諾爾?似乎是卷入了什麼案子?不知孫大人可否過問一二?還有,市舶司的……那位大人,行事是否……過于嚴苛了些?畢竟,和氣才能生财嘛!”
孫明哲是何等的老狐狸,他一聽便知這胡商話裡有話。他既怕得罪權勢熏天的趙仕雪,更怕這些财大氣粗的胡商集體鬧将起來,影響了他的政績,斷了他的财路。這市舶司的油水,他孫明哲還指望着能多刮下幾層呢!
他哈哈一笑,親熱地拍了拍胡商的肩膀:“先生多慮了!本府一向秉公執法,絕不偏袒任何一方!諾爾商隊的案子,市舶司那邊也正在加緊審理。至于趙大人嘛,為人是嚴厲了些,但也是為了泉州商貿的規矩和體面嘛!本府改日定會‘敦促’市舶司,務必‘秉公處理’,給外商友人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嘴上說得漂亮,孫明哲心中卻已是暗流洶湧。宴席一散,他立刻招來心腹,命其暗中打探城中傳聞的虛實,以及那些外商究竟有何不滿。
趙仕雪很快便從錢松那裡得知了城中的異動和外商們的“小動作”。他坐在太師椅上,端着名貴的建盞,不緊不慢地輕輕吹了吹杯中浮起的茶沫,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一群跳梁小醜,也敢在本官面前興風作浪?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他呷了一口茶,眼神卻陡然變得陰冷,“不過,蒼蠅多了也煩人。錢松,你派人加強城内巡查,那些說書的、唱曲兒的,膽敢妖言惑衆,煽風點火的,給本官狠狠地懲治!不必留情!另外,查清楚,是哪些胡商在背後挑頭,想給本官添堵!”
“是!大人!”錢松獰笑着應下,轉身便去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