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1頁)

暮色尚未完全褪去杜家鎮的青石闆路,好運客棧那扇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梳着俏皮丸子頭,身着粉紅百褶裙的少女打着慵懶的哈欠,揉着惺忪睡眼,踏着木樓梯“噔噔噔”地走下二樓。正是數日前在天孤山脈第五峰,陳寒遭遇的那位騎乘二階白虎的神秘少女。她下山後便直奔這杜家鎮最好的落腳點,一頭紮進客房,酣睡至此刻日上三竿。

一樓食肆已有了幾分人氣,蒸騰的霧氣夾雜着食物的香氣彌漫。少女尋了張靠窗的方桌坐下,指尖在略顯油膩的桌面輕叩,喚來候在一旁的店小二。她聲音清脆,帶着剛睡醒的微啞:“兩斤嫩烤花羚肉,一條清蒸深海鲟魚,再來一壺窖藏十年以上的‘雪澗玉釀’”她報出一串菜名,皆是尋常難以得見的珍馐。

店小二堆着笑的臉龐瞬間僵住,搓着手,腰彎得更低了,賠着十二分的小心:“哎喲,這位貴客,實在對不住!您說的這些小店委實沒有。咱這杜家鎮小門小戶,您要的山珍海味,怕是得去那雲夢城的大酒樓才尋得着”

少女秀氣的眉毛頓時擰起,粉腮微鼓,顯出不甚耐煩的神色,小手一揮:“罷了罷了!那就把你們這賣得最俏的五個葷菜,不拘什麼,揀最好的上!酒也要最烈最香的!素的一概不要!快些!”

“得嘞!貴客稍候,立馬給您置辦!”店小二如蒙大赦,眼中精光一閃,心知這是位出手闊綽的主兒,麻溜兒地轉身,吆喝着奔向廚房。

不多時,杯盤碗盞便擺滿了桌面。一隻醬色油亮、熱氣騰騰的巨大肘子尤為醒目,幾乎有少女藕臂般粗壯。她眼眸一亮,也顧不得什麼儀态,挽起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皓腕,雙手并用便抓起那沉甸甸的肘子,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起來。那啃咬撕扯的架勢,豪放得宛如行走江湖的草莽豪傑,與她精緻柔美的面容形成強烈反差。油漬沾滿了嘴角和纖細的手指,她也渾不在意。一手肘子,一手酒碗,仰頭便灌。辛辣的酒液入喉,她咂咂嘴,晶瑩剔透的臉頰迅速飛起兩團誘人的紅霞,更添幾分嬌憨明豔。

鄰桌幾位早起的行商看得目瞪口呆,竊竊私語,猜測着這是何方神聖家的小姐,竟有如此“豪邁”風姿。

“哇——!驚天大消息!”

“不得了!真真是捅破天了!”

就在少女啃得正酣之際,隔壁緊挨着的好運賭坊裡,如同炸開了鍋!震耳欲聾的驚呼、拍案叫絕的議論、難以置信的抽氣聲浪,混合着骰子骨牌的嘩啦聲,轟然爆發,穿透薄薄的牆壁,直灌入食肆之中。原本還在慢條斯理用餐的食客們,臉上瞬間湧起興奮的潮紅,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魚,紛紛丢下碗筷,争先恐後地湧出客棧,直撲那喧嚣的源頭。

“吵死人了!”少女被這突如其來的噪音攪得興緻全無,柳眉倒豎,将啃得七七八八的肘骨往盤中一丢,油乎乎的手指朝剛端來一盤新菜的店小二勾了勾,語氣不善:“那邊鬧鬼呢?嚎喪似的!還讓不讓本小姐清淨吃頓飯了?”

店小二連忙小跑過來,點頭哈腰,臉上堆滿歉意:“貴客息怒!息怒!實在是擾了您的雅興!是旁邊那好運賭坊八成是那個叫陳寒的‘殺星’又搞出潑天大事了!那些個賭棍,最愛湊這種熱鬧,一有風聲就炸鍋”

“殺星?”少女嗤笑一聲,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不屑,随手抓起一隻鹵得入味的雞腿,“就你們這窮山溝溝,巴掌大的地方,還能養出個‘殺星’?殺了幾個?是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還是隻會叫喚的土狗啊?”她咬了一口雞腿,含糊問道。

“哎喲喂!貴客您這話可折煞小人了!”店小二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神色竟罕見地帶上幾分敬畏,“這位爺殺的可都是實打實的武者!狠人呐!聽說就在昨天,百多号人圍着他一個,硬是被他反殺了整整十九個!其中好幾個還是紫府境九重的頂尖高手!殺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屍橫遍野!天孤山腳下的小溪水,都給染成了胭脂色”

“哦?”少女啃雞腿的動作微微一頓,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裡,終于掠過一絲貨真價實的訝異。她嘬了嘬沾滿油光的手指,又仰頭灌了一大口酒,将酒碗往桌上一頓,發出“咚”的一聲脆響。“細說說。”她下巴微揚,指尖在桌面輕點,幾枚亮澄澄、蘊含着微弱靈氣的玄石“叮叮當當”滾落在小二面前,“講得精彩,這些就是你的。”

“十十枚玄石?!”店小二的眼珠子瞬間瞪得溜圓,呼吸都急促起來。他在這客棧累死累活伺候人,一個月也掙不來兩枚!巨大的誘惑讓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腰闆都挺直了幾分,臉上瞬間堆起說書人般的熱切與神秘。

“貴客您請上座,容小的細細道來!話說這陳寒啊”店小二口若懸河,唾沫橫飛。得益于客棧這南來北往的消息集散地,加上隔壁賭坊這天然的“情報中心”,他對陳寒的事迹早已滾瓜爛熟。他從陳寒為救胞妹陳鯉,怒殺三長老一脈的陳虎、陳豹說起,講到其父陳恨水的神秘失蹤與昔日威名,再到三長老陳嘯天為巴結大人物,強逼陳鯉為妾的腌臜事一路講到天孤山中陳寒如何神出鬼沒,一日連斬十九名武者,殺得各方勢力膽寒!其間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将陳寒描繪得如同戰神轉世,将戰鬥場面渲染得驚心動魄,曲折離奇之處,比那茶樓裡的傳奇評書有過之而無不及。

足足講了兩炷香的功夫,少女面前已是杯盤狼藉。她慢條斯理地用一方素淨絲帕擦着手指,剔着貝齒,那雙因酒意而更顯水潤的眸子卻帶着一絲清晰的疑惑:“陳恨水的兒子?屠戮同族,總得有個不得不為之的由頭吧?僅僅因為妹妹被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