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帶着鐵鏽和潮濕黴菌的氣息。
林夜是在一陣劇烈的、仿佛要将肺葉咳出來的痙攣中恢複意識的。喉嚨裡堵着粘稠的血塊和灰塵,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碎玻璃,火辣辣地灼燒着氣管。背後被深淵粘液腐蝕的地方傳來鑽心的麻癢和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噬咬。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發出無聲的哀鳴,尤其是強行催動夜魇力量後留下的撕裂感,如同靈魂被粗暴地撕扯過。
他掙紮着想要坐起,卻發現連動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身體像灌了鉛,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裁決者冰冷的槍身還壓在他的腿上,是這無邊黑暗中唯一熟悉的觸感。
“唔”一聲壓抑的痛哼從他幹裂的嘴唇中逸出。
“别動!”一個帶着警惕和稚嫩的聲音在很近的黑暗中響起,壓得很低,像受驚的小動物。
林夜猛地繃緊神經,盡管身體不允許他做出防禦姿态,但多年生死邊緣掙紮的本能讓他瞬間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就在他右側前方,一個更深的陰影角落裡。
黑暗中,兩點幽幽的綠光倏然亮起,如同貓科動物的瞳孔,在絕對的黑暗中清晰可見,帶着野性的警覺。那光芒微微晃動,似乎在仔細審視着他。
“你是誰?”林夜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強迫自己冷靜,調動起鲸圖騰那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感知。對方的氣息很弱小,帶着一絲不安和緊張,但并非深淵那種純粹的惡意。更像是一個在危險環境中掙紮求生的幼獸?而且,他模糊地捕捉到一絲極其熟悉的氣息——幹燥的塵土味,以及那縷若有若無的、如同小動物絨毛般的溫暖氣息!是他在昏迷前最後捕捉到的!
“我救了你。”那個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努力維持着鎮定,“上面那些‘爛泥怪’還在洞口打轉,是‘鐵閘’落下擋住了它們。你你是什麼人?上面打得好兇,還有你身上”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有很可怕的味道。”
林夜的心沉了沉。可怕的味道?是指夜魇殘留的狂暴氣息,還是深淵腐蝕獸的污染?或者兩者皆有?他艱難地側過頭,試圖看清黑暗中的人影。借着那兩點幽幽的綠光,他勉強勾勒出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的、非常瘦小的輪廓,似乎是個孩子。
“林夜。”他報出自己的名字,簡潔而直接。在明黑城這種地方,隐瞞身份毫無意義,反而可能招緻更大的猜忌。“謝謝你拉我下來。”他指的是那扇隔絕了腐蝕獸的沉重金屬閘門。
“小七。”對方遲疑了一下,報出了一個簡單的名字。那兩點綠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你傷得很重。流了好多血,還有那些黑色的東西。”她指的是林夜背後被腐蝕的傷口。
林夜沒有回應,隻是嘗試着緩緩移動手臂,摸索着腰間的戰術包。裡面的急救用品在逃亡中早已消耗殆盡,隻剩下幾片強效止痛藥和一小卷止血繃帶。他摸出止痛藥,幹咽了下去,苦澀的藥片刮過喉嚨,帶來短暫的麻木感。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低聲問,同時開始檢查裁決者。槍身冰冷,但結構完好,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他熟練地卸下彈匣檢查,冷凍彈耗盡,穿甲彈也隻剩最後兩發。原力核心如同枯井,榨不出一絲能量。
“黑鼠巷的下水道交彙點,再往前就是‘鏽鐵集市’。”小七的聲音似乎放松了一點點,也許是因為林夜沒有表現出攻擊性,也許是因為他檢查武器的動作讓她感到一絲同類(掙紮求生者)的氣息。“‘鐵閘’是集市的人控制的,防止上面的髒東西和不守規矩的人下來。”
“鏽鐵集市?”林夜咀嚼着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明黑城地下黑市的一部分。分卷大綱中提到這裡是“法外者的天堂與地獄”,看來他确實抵達了目的地——雖然是以最狼狽的方式。
“嗯,”小七點點頭,那兩點綠光也随之晃動,“賣什麼的都有,舊零件、髒水、情報、還有命。”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帶着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漠然。“你最好别讓人看見你這樣子,尤其是裁決者。”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林夜手邊的重型狙擊槍上,“鏽鐵集市的老鼠們,鼻子靈得很,聞到血腥味和好東西的味道,會發瘋的。”
林夜心中一凜。小七的警告非常直接。他現在就是一塊行走的肥肉,重傷、虛弱、帶着價值不菲的武器。在這個混亂之地,這無異于自殺。他必須盡快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口,恢複體力。
“我需要一個地方暫時落腳。隐蔽的。”他看着黑暗中那兩點綠光,語氣坦誠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他沒有資本強硬。
小七沉默了片刻。黑暗中,林夜似乎聽到她細微的呼吸聲變得有些急促,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争。他能感覺到那兩點綠光在他臉上、裁決者上、以及他背後猙獰的傷口上反複掃視。恐懼、猶豫、一絲好奇,還有底層生存者特有的、對資源交換的本能計算。
“我知道一個地方很舊,很破,但暫時沒人。”小七的聲音帶着決斷,“不過你得付報酬。食物,或者有用的東西。”她頓了頓,補充道,“你現在什麼都沒有的話欠着也行,但要算利息。”語氣裡透着一股小獸般的精明。
“成交。”林夜毫不猶豫。他需要時間。欠債總比立刻被分食要好。
“跟我來,動作輕點。”小七的身影動了,像一道融入陰影的輕煙。她似乎對這片地下迷宮極其熟悉,在錯綜複雜、布滿鏽蝕管道和滴落髒水的狹窄通道中穿行,腳步輕盈得幾乎沒有聲音。林夜注意到,即使在絕對的黑暗中,她的行動也毫無滞澀,那雙幽綠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探照燈,精準地避開障礙物。
林夜咬着牙,強忍着劇痛,将裁決者當作拐杖,艱難地跟上。每一次邁步都牽扯着全身的傷口,冷汗浸透了他殘破的衣物。鲸圖騰的感知微弱地散開,勉強幫他捕捉到小七模糊的身影輪廓和周圍環境。空氣中彌漫着更加濃郁的複雜氣味:劣質過濾水的鐵鏽味、腐爛食物的酸馊氣、劣質機油、還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産生的體味和排洩物的惡臭。遠處,隐約傳來喧鬧的人聲、金屬敲擊聲、以及某種低沉而規律的機械嗡鳴,比在上面聽到的更清晰——可能就是之前感知到的“大地的心跳”。
通道開始出現微弱的燈光。不是電力照明,而是一些鑲嵌在牆壁或管道上的、散發着幽幽綠光或藍光的苔藓類植物,以及一些利用廢棄電池或原力驅動的小型霓虹燈牌,上面用扭曲的字體寫着“零件”、“修理”、“情報”、“安全屋”(後面打了個大大的問号)等字樣。光線昏暗而詭異,将扭曲的金屬結構和往來人影拉長成怪誕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