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莫甯的回答簡短而冰冷,帶着他一貫的風格。
暮紅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有時候,最快的刀,并非最好的選擇。尤其是指向自己的時候。”
莫甯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擡頭,看向暮紅。她的眼神平靜,卻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深處最黑暗的念頭。
她知道了?她看出了他那一閃而逝的自我毀滅的傾向?
暮紅沒有解釋,隻是淡淡道:“陰诏司的人,對死亡的氣息總是格外敏感一些。尤其是一個人對自己萌生的死意。”
她走上前一步,距離莫甯更近了些,聲音壓低,帶着一種罕見的嚴肅:“莫甯,記住,你的命,現在不僅僅是你自己的。它連着阿凝的希望,也連着司内某些人的布局。戲诏官大人,不會喜歡他的棋子提前出局。而慈诏使大人,或許更不願看到一顆蒙塵的魂印,未曾綻放便已黯淡。”
她的話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點明了他如今身處棋局的身不由己,也隐晦地提及了陰诏司内部可能存在的、對他不同的态度。
“活下去。”暮紅看着他,眼神複雜,“哪怕隻是為了看到這盤棋的終局,看看那些将你我置于此地的人,究竟想得到什麼。或者,隻是為了等到或許存在的、另一種破局的可能。”
說完,她不再多言,轉身悄然離去,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
石窟内再次隻剩下莫甯一人。那碗藥的效力仍在持續,背後的劇痛減弱了許多。但暮紅的話,卻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棋子?終局?另一種可能?
他嗤笑一聲,覺得這些想法虛無缥缈且可笑。他的路早已注定,清晰得隻剩下血腥和黑暗。
但那枚石子激起的漣漪,卻并未立刻消失。
他重新閉上眼,不再去思考那遙遠的終局或虛無的可能,而是将心神沉入體内,開始嘗試按照冥淵曾經冰冷指點過、以及暮紅方才隐晦提醒的方式,去引導、去控制那股因殺戮而暴漲、幾乎要失控的幽冥死氣,以及背後那躁動不安的詛咒烙印。
這個過程同樣痛苦,如同在沸騰的油鍋中試圖保持靈台的清明,又像是在懸崖邊走着鋼絲。但他别無選擇。
要麼控制它,要麼被它吞噬,要麼提前自我了斷。
在徹底的毀滅和短暫的苟延殘喘之間,他選擇了後者。并非因為看到了希望,而是因為,那深入骨髓的仇恨和那一點點對妹妹的牽挂,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命運的不甘和憤怒。
他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那些仇人,也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那些将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人和事。
至少,在弄清楚一切,在讓所有該付出代價的人都付出代價之前,這副殘破的軀殼,還得繼續在這無間地獄裡,掙紮下去。
石窟外,遙遠的雲層之上,一道冰冷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重重阻礙,落在了那座孤寂的石窟上。
冥淵靜立虛空,沙啞的聲音低不可聞:“死氣凝而不散,怨蝕加深控制力,稍有提升看來,暮紅的提醒,他聽進去了一點”
“繼續觀察。”
聲音消散,他的身影也随之隐沒,仿佛從未出現過。
長夜漫漫,蝕骨之契如同跗骨之蛆,與宿主一同在痛苦中等待黎明的到來,而那黎明之後,或許是更大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