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回答我,反而彎腰從櫃台下取出個巴掌大的深褐色布包。布包邊角已磨得發亮,線縫處微微裂開,一看便是随身多年的舊物。
封皮上沒寫書名,隻在右下角印着一個模糊的符号,像八卦又像某種字;還有一面銅制小鏡,比一塊錢硬币大不了多少,鏡面沒怎麼抛光,卻閃着一層幽暗的光。
“這就是要送的‘東西’。”他頓了頓,看了我一眼,“晚上騎車,少看手機屏幕,費心又害眼。空閑時分,不妨用這片刻光陰讓眼睛也歇一歇,翻翻書頁,甚至可以依着書中的彩圖擺擺姿勢,既解了乏,又護了眼。”
他既沒說書裡寫的是什麼,也沒提那小鏡有何用途,就這麼抛下兩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凝視着布包裡的物件,指尖在粗麻布上輕輕撫摸——這哪是外賣?分明是兩件曆經歲月沉積的老物件,木紋中隐隐透出陳年的松脂香。
“您您沒搞錯吧?”我的聲音有點抖,“這單子我怎麼送?而且您這取貨和配送地址都是同一個地方啊?”
“沒搞錯。”他擡手指了指我的手機,指尖離屏幕尚有半寸之遙,我手機屏幕突然散開一縷燦爛金光,快得如同夏夜中一閃而過的螢火蟲。
“你接單時,手機屏幕是不是閃過一下金色的光?”他的聲音很平,卻有種不容反駁的勁兒,“普通人看不見,你能接到這單,就是因為你看見了那團金光。”
我突然一驚,想起接單時手機确實閃了下金光。
“您怎麼知道”我攥着布包,銅鏡貼在掌心涼飕飕的,像在慢慢吸走我的體溫。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緩緩從木椅上站起身來——這一站,我才發現他竟比我高了大半個頭,青色對襟衫的下擺垂至膝蓋,走路時無聲無息,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他繞着我緩緩走動,目光如x光般穿透工褲,直直盯在我膝蓋的淤青上:“你跑專送時總被無故投訴,紅包搶單總在最後一秒卡住,下雨天騎車明明看得清路,卻總在車輪壓過水坑的當口,從雨裡撞出個黑影不是你運氣差,是你身上沾了‘陰滞’,壞了你的‘乾卦’運。”
他頓了頓,緩緩拿起銅鏡,對着我照了照,鏡面突然閃過一抹微弱的藍光,快得如同流星劃過夜空:“聽我的,三日後,會有人聯系你。想不再這麼倒黴,就照我說的做,明晚去你常跑單的中央公園,對着月亮擺擺書裡的姿勢。你自然就懂了。”
我心裡又驚又疑,後背突然泛起一陣涼意,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緊緊盯着。
回想起這一年的倒黴事——專送時,顧客明明已簽收,卻投訴‘未送達’,站長不問青紅皂白便扣我錢;衆包搶的好單總在最後一秒被系統取消,理由是‘商家取消訂單’;上次摔車,明明看着是綠燈,卻突然竄出一輛自行車,騎車的人還嚷着‘沒看見你’
以前總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如今被他這麼一說,那些‘巧合’竟突然連接起來,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怪異勁兒。
“那那200塊配送費?”我的聲音有點幹。
他輕輕擺了擺手,從櫃台深處取出一個牛皮紙包,遞給我,紙包上還沾着點木屑:“那是‘勞務費’,裡面是兩百塊現金,你點點。”他頓了頓,“走吧,别讓布包沾了外頭的污濁,也别跟别人提易理閣。”
我接過紙包,捏了捏裡面的現金。
我剛想開口道謝,他卻輕輕擺了擺手,轉身緩緩坐回木椅,指尖撫摸着桃木八卦盤的邊緣,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我。
“記住,明晚擺姿勢時,把銅鏡戴身上。”他的聲音從煤油燈那邊飄渺過來,有點飄忽,“還有,别讓銅鏡碰到血。”
我抱着布包,掀開門簾走出易理閣。
回頭望去,他已将煤油燈移至裡屋,昏黃的光線透過布簾,隐約地灑落。門簾落下,“易理閣”的招牌與旁邊的面館、五金店融為一體,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裡竟藏着如此古怪的一家店——仿佛它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