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鸢輕步移至那掉漆的梳妝台前,緩緩彎腰,拾起地上那支曾被我躲開、如今釘在牆上的銀簪,用衣袖輕輕拂去簪身上的塵埃,而後緩緩地、鄭重地将其置于柳如眉那近乎透明的手中
“現在,銀簪找到了,照片也找到了,你的心願該了了。”
柳如眉低頭,看着掌心那支銀簪和半張照片,将它們緊緊抱在懷裡,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她擡起頭,朝着蘇清鸢和我,深深地、莊重地鞠了一躬,戲服的衣擺無聲飄動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我終于能去見師兄了。”
說完,她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又像褪色的水墨,化作一抹純淨柔和的白光,在清光的籠罩下,徹底消失在昏暗的房間裡。
随着她的消失,屋中彌漫了近百年的濃重胭脂味也漸漸變淡、散去。
牆上那根銀簪也不見了蹤影,仿佛從未存在過。隻剩下那個破口的胭脂瓷盒,靜靜地躺在地上碎裂的脂粉中,訴說着一段被遺忘的往事。
蘇清鸢款步走到我身邊,眉頭輕蹙,輕輕拉過我的手臂,目光落在上面盤旋不散的黑氣上,旋即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藥瓶,拔開木塞:
“先把這藥膏塗上,局裡特制的,驅邪拔毒用的,能把鑽進去的黑氣慢慢逼出來。”
我接過冰涼的藥瓶,手臂還麻木僵硬着,心裡堵得發慌,充滿了懊悔
“對不起,蘇導師,我我沒聽你的話,慌了神,還用了純陽符差點壞了事。”
她沒說話,隻是蹲下身,用指尖沾了冰涼的藥膏,動作輕柔地幫我塗抹在發黑的手臂上。
她的指尖帶着一縷清涼的氣息,宛如清泉潺潺流過灼痛的經脈,刺骨的麻木感頓時消散了幾分
“你以為‘清心咒’念念就行?就像背書一樣?”
她一邊塗藥,一邊語氣平靜地說,“陰靈的執念千奇百怪,怨氣成因各不相同。
不摸清她最放不下的是什麼,最怕的是什麼,找不到那個‘結’,再厲害的咒語也隻是隔靴搔癢,甚至火上澆油。
剛才你要是不慌,穩住心神,慢慢跟她提‘銀簪’、提‘照片’、提‘師兄的心意’,她根本不會傷你。”
我低頭凝視着地上那個孤零零的破胭脂盒,那抹殘存的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宛如凝固的血。
突然,我明白了蘇清鸢的意思——實戰不是照着書練套路,紙上談兵永遠沒用。需學會以眼觀世,以心體悟,去探尋陰靈那看似兇戾之下潛藏的執念與痛苦。
倘若方才我能多思量柳如眉所盼何物,所懼何失,而非一遇慌亂便急于用符箓自保,也不至于被這怨氣纏得如此狼狽。
步出那棟形如巨大棺椁的老樓時,夜色已濃得化不開,唯有幾顆寒星點綴在墨藍的天幕上。
巷口那盞昏黃的老舊路燈,無力地映照着地上層層疊疊的枯黃落葉,投下一片片雜亂無章、糾纏難分的影子。
蘇清鸢駐足,回首望我,月光在她月白的裙裾上鍍了一層清冷的銀輝
“今日之事,銘記于心。日後遇陰靈,勿急于動手,勿慌。
有時,傾聽她們的故事,理解她們的執念,尋得那個‘結’,比任何符咒法器都更為有效。”
我重重地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太極混沌訣詳解》,書頁邊緣硌得掌心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