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與林弟共飲,别說洗一個月的馬,就是洗一年又如何?”雷振宇似已放下心事,神情不再局促,笑容豪放中又帶上了幾分不羁。
偏是這份不羁,最令林月兒頭疼。正不知說什麼好,酒菜端上來了,夥計口齒伶俐地報着菜名,倒沖淡了那份尴尬。
“雞汁鲨魚唇、紫香虎尾、象牙鳳卷、牡丹酥蜇、酒糟鲥魚、明珠燕菜……”随着一串串菜名流利如珠地從夥計口中蹦出,雷振宇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終于,濃眉一軒,誇張地歎了口氣:“為什麼你這家夥總比我們吃得好?”
“因為我的銀子好像比你多。”林月兒微微一笑,以目示意,夥計便乖覺地住了口,躬腰退下。
“那倒是。”雷振宇摸摸鼻子,苦笑。震北将軍家教之嚴,京城人盡皆知,雷振宇身上的銀子從未超過五兩。
侍立一旁的紅绡上前給雷振宇斟酒,胭脂色的女兒紅流暢地滑落白玉杯中,清香四溢。
“雷公子請!”紅绡端起酒杯,奉予雷振宇。
雷振宇接過杯,斜斜瞟了她一眼,忽然擠了擠眼睛:“紅绡姑娘,你可是越長越漂亮了!”
林月兒黑水晶般的眸子輕輕轉了轉,抿唇笑道:“若雷兄喜歡,我就叫紅绡過去服侍你,可好?”
“公子!”紅绡跺了跺腳,俏臉飛上兩朵紅雲,狠狠瞪了雷振宇一眼。
“算了,算了,”雷振宇也忙不疊地擺手,“你這丫環兇得要命,上次我在你那兒,不過走錯了路,她就差點沒把我腦袋給削掉。這樣的母老虎,我可惹不起!”
“誰叫你鬼頭鬼腦地跑到我家公子卧室,不知想幹什麼。”紅绡沒好氣地瞥他一眼。
雷振宇挑了挑眉:“我睡不着,想找你家公子喝幾杯,又怎麼了?”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一看就沒安好心!”紅绡鼻端冷冷一哼。
“沒安好心?”雷振宇斜睨着她,嘴角溢出針鋒相對的冷笑,“你家公子又不是女人,還怕我把他怎麼着嗎?”
“你——”紅绡一時語塞,漲紅了臉瞪着他。
“紅绡,”林月兒面色一沉,“不得對雷公子無禮!”
“是!”紅绡絞着絹帕,不情願地答應了。
林月兒端起酒杯,對雷振宇說:“紅绡這丫頭被我寵壞了,沖撞了雷兄,就以這杯酒向雷兄賠罪罷!”
“什麼賠罪不賠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不跟這丫頭鬥幾句嘴,我就渾身不自在,嘿嘿——”雷振宇舉杯笑道,“該為咱們久别重逢幹一杯才是!”說罷,仰脖一飲而盡,那酒入口細軟融潤,仿若絲綢般滑下喉去,漾起一點清遠綿長的酒意,百轉千回,絲縷流連,漸作濃烈醇香。
“好酒!”雷振宇情不自禁大贊一聲,咂了咂嘴,又有些疑惑地問,“你這女兒紅,怎麼比我平日喝的要好上百倍?”
“此酒是玉清山上的泉水所釀,玉清山乃皇家禁地,這酒一年也隻産數十壇,隻進貢宮廷,民間難得一見。”
“既是貢酒,林弟又如何得來?”
“不過多花些銀子罷了。”林月兒輕描淡寫地說着,将杯中的酒慢慢傾入唇中。
“果然有錢就能嘗到世上最好的東西。”雷振宇慨歎一聲。
林月兒放下酒杯,凝視着他,雙眸幽深如凝結的寶石,朱唇輕啟,緩緩道:“如果雷兄願意,也可以有花不完的銀子。”
雷振宇定定地望着她,唇邊依然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容,烏黑的瞳眸深處,卻有疊雲一般複雜的情緒,漫漫舒卷着、動蕩着,終于,他開口:“林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那兵書——”他搖搖頭,自己倒了杯酒,大口灌了下去。這次入口卻極辣,令他兩道濃眉不由自主地擠在眉心,染了酒意的眼睛多了幾分頹唐的苦惱,“不瞞林弟說,那兵書是我爹的命根子,上次我想偷拿給你看,被他發現後打個半死不說,又罰跪了一個月,還天天在我耳邊唠叨,都快把我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