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月上柳梢。
淡淡的月華透過煙羅窗紗,似蒙昧的珠光流淌了一地。蓮花狀的紅燭在水晶盞中暈開明麗的光華,層層疊疊,映上華麗的織錦屏風,泛起絲絲迷離的漣漪。
屏風後是一個精緻的雕花浴桶,熱氣自水面袅袅升起,又輕輕散開,似一幕朦胧的煙紗,茉莉香末在水面漂轉輕漾,滿室香霧氤氲,缥缈若仙。
林月兒全身浸沒在香氣四溢的熱水中,青絲如墨色芙蓉一般飄散在水面,閉合的眼眸流露出幾分難得一見的疲憊與慵懶。紅绡輕輕為她按摩着額角,手勢力道均十分柔和到位。
“紅绡,今晚刺客一事,你怎麼看?”林月兒突然問,聲音不大,在袅袅霧氣中顯得有些飄忽。
紅绡仔細想了想,小心斟酌着回答:“依奴婢之見,今晚刺客的武功煞是厲害,若非肖陽出手,我們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你覺得肖陽是真心幫咱們嗎?”
“難道小姐還懷疑他?”紅绡詫異地睜大眼睛,“肖陽武功已經恢複,那幾個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若有二心,随時可以逃走,或者挾持小姐,奪取解藥,可他卻選擇了幫我們,這難道還不能證明他的誠意嗎?”因為肖陽救了自家小姐,紅绡對他印象大為改觀,竟不知不覺為他說起好話來。
林月兒沉默着,水霧中的面容有些迷離,看不清什麼表情。半晌,輕輕一笑:“依你之見,肖陽算是通過考驗了?”
“考驗?”紅绡迷惑不解地望着她。
林月兒抿唇微笑,手指撥弄着水面上的香屑,淡淡道:“今晚的刺客,是對肖陽的一次試探。”
“試探?刺客不是崔驸馬找來的嗎?”紅绡簡直覺得那些白騰騰的水氣全都飄進自己腦子裡了,整個人雲山霧裡,糊塗得厲害。
“崔鏡台這個纨绔子弟,怎麼可能請到這麼厲害的高手?”林月兒不屑地挑挑眉,唇邊的笑意顯得有些高深莫測,“今晚的刺客是我重金雇請的‘天煞門’的頂尖殺手。”
“小姐請頂尖殺手來暗殺自己?”紅绡被吓得不輕,手下不覺重了幾分,被林月兒不滿地一瞥,忙讪笑道,“小姐,我幫您洗發吧。”輕輕撈起絲滑如綢的秀發,抹了些玫瑰香露在上面,小心地揉洗着。
“瞧你吓的。”林月兒打趣了一句,又道,“不是殺自己,隻是讓他們逼我拿出解藥。如果肖陽留下的目的是為了解藥,那他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可若肖陽真的搶走解藥怎麼辦?”紅绡似乎有些明白了,兩隻大眼忽閃幾下,突然露出憂色。
手中的發絲恍惚輕輕一顫,輕得讓紅绡幾乎疑心是自己的錯覺。紅燭的赤影在霧光水波中脈脈流漾,恍然間,竟似染上了似血的殺機。
近乎凝固的沉默之後,林月兒清冷中略帶苦澀的聲音,穿過迷一般的霧氣,幽幽傳來:“若他真的服下那些藥丸,一個時辰後……就會毒發身亡。”
“原來解藥是假的!”紅绡終于恍然大悟,與此同時,一股寒意卻沿着脊背往上爬,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愣了片刻,又忍不住問:“小姐不是打算收服肖陽嗎,若他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
“肖陽是柄太鋒利的劍,若能為咱們所用,固然會無堅不摧,但若他心懷異心,卻會是最可怕的敵人,難道你忘了巨蠍幫的前車之鑒?”
水面動蕩的光影映在林月兒眼中,時明時暗,隐晦難測,最終,歸于平靜。
一種壓抑的,将所有情感都埋藏在水底的平靜。
她微微垂下雙目,一字一句透着凝重的深寒:“不能收服,就隻有毀去,我,别無選擇!”
房中一時沉寂,水霧袅娜的姿态仿佛也有了瞬間的靜止,随後,又一絲絲、一縷縷朝四處散去,漸漸溶化在空氣中,渺然無迹。
林月兒突然輕蹙眉端:“紅绡,水冷了。”
紅绡伸指悄悄一試,水并不冷,恐怕是小姐心裡感覺冷吧。她心底漫出無聲的歎息,提起地上一個雕花提梁壺,小心地注入熱水,又用手輕輕劃動,将水攪勻。
她一邊做着這一切,一邊似是不經意地說:“原來小姐一直對肖陽不放心。這次帶他來京城,我還以為小姐已經完全信任他了呢。”
“你以為我讓他了解咱們的秘密,就是信任他?”林月兒嘴角牽起淡淡的諷意,“不過是試探罷了。若他真的有所圖謀,知道咱們這麼多秘密後,定會忍不住行動,一旦他有任何異動,我馬上就會知道。”
“原來小姐早有安排。”
“若不派人嚴密監視,我怎會放心讓他進入聖月山莊?他雖極力掩飾自己的武功,但日常舉止仍不免洩漏一兩分。監視他的人都是一流高手,對真氣的變化最為敏感,一發現他功力恢複,就立即禀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