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派人嚴密監視,我怎會放心讓他進入聖月山莊?他雖極力掩飾自己的武功,但日常舉止仍不免洩漏一兩分。監視他的人都是一流高手,對真氣的變化最為敏感,一發現他功力恢複,就立即禀報了我。”
“小姐事先已經知道?”紅绡訝然問,“那為何不揭穿他呢?”
“我想知道他隐瞞此事的目的,所以才找了殺手來試探。若他一直不出手,或是趁機搶奪解藥,我都可以斷定他别有用心,但沒想到他——”
“他怎樣?”紅绡忍不住追問。
“他告訴我,之所以隐瞞此事,隻是想找個合适的時機讓我明白,他的武功對我很有用。”林月兒微微一笑,眼神越發如湖水一般幽深,“他實在很聰明,知道若一早說出此事,很可能又被我用化功散壓制,是以刻意選在救人之後。他既對我有救命之恩,又借機表明了合作的誠意,我若再用化功散,便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了。”
“小姐不用化功散,難道不怕……”
“無妨,他體内還有‘唯别’,自然投鼠忌器。而他武功恢複後,就有能力做更多事,他做得越多,露出破綻的機會就越大。”
“可是——”紅绡遲疑一下,吞吞吐吐地說,“萬一他是真心跟咱們合作呢?”
“我何嘗不希望如此?若能收複他,咱們不僅擁有天下第一高手的武功,還能獲得天下第一幫的勢力,這樣的誘惑,沒有人能夠拒絕。然而——”林月兒幽幽一歎,“傳說他跟張天化情同父子,怎會輕易背叛對方?他答應跟咱們合作,焉知不是假意?而且肖陽此人太聰明,太厲害,我實在不敢掉以輕心!”
她凝視着水面粼粼浮動的波光,光影閃爍莫測一如她複雜的内心。
水中的溫度漸漸散去,絲絲涼意從肌膚浸入到心底。林月兒歎了口氣,從桶中起身,紅绡忙扶她出來,為她拭幹身體頭發,又拿熏香的衣裳給她換上,然後喚丫環來擡走水桶,抹淨水迹,等一切弄妥後,已近三更了。
房中依然殘留着沐浴後的熱氣,有些氣悶。林月兒信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帶着花香的晚風徐徐吹來,令她胸襟為之一暢。舉目望去,一輪彎月正高挂在天際,月光朦朦胧胧,如一片如乳如煙的薄霧,籠罩在連綿起伏的屋頂上,似凝了一層白茫茫的銀霜。
她突然一愣,屋頂上竟然有人,凝神細看片刻,喃喃自語:“竟然是他。這麼晚了,他想幹什麼?”
紅绡聽見了,也湊過來一看,驚訝道:“是肖公子!他怎麼跑到屋頂上去了?”
林月兒心中疑窦叢生,細一思量,便不動聲色地吩咐紅绡:“我去看看,你守在這兒,若有異樣,立刻通知李叔。”
“小姐——”紅绡有些擔憂地看着她,卻被她清冷如月的目光一掃,再也不敢多言。
林月兒輕撩發絲,飛身掠上屋頂,足蓮淩空,宛若點水,身姿飄然如風,雪白紗衣袅袅翩跹,如蓮盛放在皎潔的月色下。
夜風吹拂,衣袂在空中飛舞,激起無數細小的漣漪。陣陣香氣随風飄來,肖陽卻恍若未覺,手裡抱着一個大大的酒壇,揚脖暢飲,銀白月光下的身影,蒼涼得像一匹孤傲的狼。
林月兒一直走到他身邊,靜靜地坐下,看着他。月光落在他愁鎖的眉梢眼底,蕭瑟如水,帶上了某種無法形容的迷茫之色。
這樣的肖陽是她從未見過的。他似乎任何時候都是胸有成竹、淡定沉着的模樣,鮮少有這般借酒澆愁、放縱恣肆之時。
今夜,到底是什麼觸動了他的心結,令他如此失态?
默默看了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問:“為何要喝這麼多酒?”
肖陽頭一仰,又灌了幾大口酒,方道:“每次殺人後,我都忍不住要喝一點。”
“豈止一點?你是存心要灌醉自己。”
“醉了不好嗎?一醉解千愁。”肖陽低聲笑了笑,笑聲在喉間打了幾轉,就嘎然而止,英挺的眉重又擰起,似乎很苦惱的樣子,“可我卻怎麼也醉不了。”
說是醉不了,但他确實已有八九分醉了。他慢慢轉過頭,竭力睜大朦胧的醉眼,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身邊的人是林月兒。于是呵呵笑着,遞過酒壇:“來,你也陪我喝幾口。”
林月兒也不推辭,接過壇子,抿了一口,随即蹙起了秀眉。
那酒極烈,入口猶如火燒。
“窖中美酒甚多,你為何非要拿這燒刀子?”
“那些酒都不夠烈,哪有燒刀子好?”他拿過酒壇,又灌了幾口,滿足地拭着嘴邊的酒漬,“越烈的酒醉得越快!”
林月兒望着他,秋水般的眼眸興起了一絲漣漪,忽然問:“你把自己灌醉了,就能忘掉殺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