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般酷烈的痛楚,仿佛都已随着朝陽的升起魔幻般地消失了,連肖陽都不得不承認:“焚心”,的确是種很奇妙的毒藥。
“你錯怪莊主了。”這是慕容煜見到他時,說的第一句話。
看着肖陽疑惑的目光,他心中掙紮着,終于鼓足勇氣說:“我雖是誤入禁地,但看到莊主沐浴,卻……卻沒有馬上回避……”他死死扣住手心,臉上刻滿了難言的内疚與羞愧,低垂下頭,似不敢再看肖陽,喃喃道:“‘焚心’對我而言,已是最輕的處罰。你若覺得還不夠,就再狠狠揍我一頓吧!”
肖陽望着他,心裡翻江倒海,不知是什麼滋味。慕容煜不是聖人,任何男人見了林月兒那樣美麗的少女在水中,都一樣會移不開眼光,況且他已受了處罰,又怎能過多苛責?
“我不怪你。”肖陽深吸了口氣,望向他的目光充滿了寬容與諒解。那樣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依然是朋友。
慕容煜怔住,一股暖暖的激流在胸口炸開,漸漸散入四肢百骸。滿腔的話,就要從心底湧出,在喉間打了個轉,卻又退了回去。
有些話,并不需要說出,就像,有些情感,最好永遠埋在心底。
空氣中,有陽光的味道,也有一絲朦胧的哀傷。像薄雲,像柳絮那麼淺、那麼淡的哀傷,卻可以牽扯出靈魂最深處的創痛。
幸好,還有一縷陽光,那一點溫暖,可以幫助他更快地遺忘。
遺忘,就是最好的傷藥。
“明日,我會和煙兒一起離開。”慕容煜沉默了半晌,突然說出自己的決定。
“為何突然要走?”肖陽眼中寫滿了驚訝。
“出了這件事後,我已無顔再待在聖月山莊。”
“你不打算報仇了?”
“報仇不一定非得留在此地。”
肖陽呆立片刻,怅然一歎:“這一别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慕容煜望着他,眼中波光泛動,忽地給他一拳,笑道:“都是江湖男兒,怎麼學女人婆婆媽媽?相逢就會有離别,離别是為了再相逢,你我整天在江湖上飄的人,還怕沒有見面的機會?”
“好個‘離别是為了再相逢’!”肖陽放開胸懷,擊節而笑,“為了下一次的相逢,咱們非得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慕容煜似笑非笑地橫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惦記着我那幾壇子好酒,也罷,反正都要走了,今兒咱們就把它喝光,不醉不休!”
烈酒如火,辣辣地燒過咽喉,散到五髒六腑,嗆得人眼睛發酸。
慕容煜果然醉了,也許他心裡并不像自己說的那麼灑脫,也許這裡确實有他割舍不下的東西。借酒澆愁愁更愁,心中有愁的人,喝酒總是很快,喝得快,醉得自然就快,所以一壇酒還沒見底,他就已經醉倒了。
醉了的慕容煜,一直在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月兒、月兒……”
肖陽呆呆地望着他,忽然恨自己為什麼還沒有醉,為什麼要待在這裡聽自己最好的朋友喊自己最愛的人的名字。充滿柔情和痛苦的聲音,像一根根鞭子抽打着他,讓他的心緊縮成了一團。
他木然站立了許久,才将慕容煜扶上床,為他蓋上了被子。凝視着那張在睡夢中依然布滿愁雲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終于俯下頭,輕輕說道:“别的東西我都可以讓給你,唯有她……我很抱歉!”
肖陽想起與慕容煜縱馬江湖的日子,他們曾一起分享美酒佳肴,分享同一間屋子,分享風霜雨露、日月星辰,分享與強敵交鋒的快意,甚至分享喜怒哀樂。
他曾經以為,他們之間或許沒有什麼是不能分享的,然而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也有他不願與人分享的東西,哪怕對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或許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自私,變得隻想要獨自占有,變得過分敏感、小心翼翼,變得斤斤計較、患得患失。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和林月兒之間才會有争吵,有猜疑,有誤會,什麼時候他們才能真正做到心心相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