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綠蘿(第4頁)

林月兒抱着頭在床上打滾,哭叫着:“好疼,頭疼得像要炸開一樣!”

歐陽逍大驚,趕緊又高喚盧神醫。

盧神醫一直待在外面,聽到召喚馬上走了進來,拿出銀針飛快地往林月兒頭上幾個穴位紮去。過了一會兒,林月兒終于安靜下來,但神情依然呆呆的,眼神空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盧神醫抹了抹頭上的汗,對歐陽逍說:“這位姑娘受的刺激太深,王爺切不可再提起以前的事,以免刺激她,加重病情。”

歐陽逍知道他一直在外偷聽,瞪了他一眼,問:“她的記憶還會恢複嗎?”

“不好說。不過看姑娘這樣子,恐怕短期内難以康複。”盧神醫想了想,又叮囑道,“最好凡事都順着她,不要讓她情緒波動太大。可以多讓她見見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也許對恢複記憶有好處。”

歐陽逍沉默了半晌,歎道:“也隻能這樣了。”

等盧神醫出去後,他又轉頭看了看林月兒,她依舊那麼美麗,像一朵盛開的百合,靜靜地躺着那兒。

她的頭痛似乎已經減輕了不少,眼神也漸漸靈動起來,見歐陽逍望着她,便沖他微微一笑,笑得依舊那麼甜美,但歐陽逍卻覺得心像針紮一樣,隻因他知道,那隻是對兄長的笑,不是對戀人的笑。

在林月兒心中,她曾經深愛過的肖陽和深恨過的歐陽逍都已不複存在了,現在隻剩下了一個哥哥。

“哥哥——”她輕喚着,朝他伸出了手。

歐陽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暖着,他癡癡地望着她,癡癡地道:“是的,我是你的哥哥,在這個世界上你隻有我一個哥哥,隻有我最疼你,你眼裡也隻能看見我一個人,永遠都隻待在我身邊,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好不好?”

他這話已不像是對妹妹,更像是對情人說的。然而林月兒似乎也沒有聽出來,她怔怔地望着歐陽逍,忽然鄭重地點頭:“好,哥哥也要永遠和月兒在一起,永遠都不離開月兒。”

歐陽逍颔首笑道:“那是當然。”

林月兒伸出手來,小指微微勾起,一臉孩子氣地說:“咱們拉鈎,你是大人,可不許說謊騙小孩兒!”

歐陽逍哭笑不得,也伸出小指和她勾了一勾。這看似小孩子幼稚的舉動,卻不知怎的讓他心裡一顫,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色變得莊重,仿佛這一勾之下,就已經與對方訂下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約。

林月兒哪兒懂得他這些奇妙的心思,見他果然與自己拉了鈎,便開心地笑了,笑意澄澈,如山花爛漫。

歐陽逍用手掌輕輕捧着她的笑靥,小心翼翼地,好像呵護着生命中最貴重的珍寶,喃喃道:“月兒,我永遠不會負你,你呢,可會負我?”

“哥哥,你說什麼?月兒怎麼聽不懂?”林月兒眨着清亮的大眼睛,一臉困惑之色。

歐陽逍心中一凜,繼而苦笑,自己怎會對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說這些?他歎了口氣,在她身側躺下來,将她攬入懷中,讓她的頭緊貼着自己的胸口:“月兒,你快好起來吧,等你病好了,就能聽懂了。”

林月兒便不再說話,動了下身子,找了一個最舒适的姿勢,乖巧地蜷在他懷中,合上了眼睛。室内一下子安靜了,他們都已身心俱疲,此時相擁着,在這難得的靜谧中終于放松下來,很快進入了夢鄉。

窗外,東方已經吐白,響起了第一聲鳥鳴,随即一聲接一聲,滿院子的鳥都啁啾地叫了起來。

天亮了,這漫長的一夜終究是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歐陽逍一直逗留在聖月山莊,雖然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但他聽了盧神醫的話,決定讓林月兒待在這個她熟悉的地方。他心裡還抱着萬一的希望,可是見她身體漸漸恢複,神智卻依然不清,便漸漸有些灰心起來。

他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将解藥給張天化送去了,張天化服藥後,已經痊愈。六大門派又聯合發貼,澄清了武林盟主已死的謠言,并取消了九月十六日的武林大會。至于名冊上提及的那些被林月兒拉攏或脅迫的人,歐陽逍也密奏父皇,說明事情原由,建議先給他們解藥,再交刑部審訊,酌情量刑。皇帝采納了他的建議,并因敵人竟然滲入朝中而大為震怒,下令嚴查,一查到底。

被林月兒控制的人本不多,不過十來個。一則“唯别”煉制不易,二則這些大臣身居要職,要找出他們的弱點予以制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以朝中涉案人員并不算多,還不至于動搖東煌朝堂的根基,但也釀成了一場不小的風暴,弄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朝中官員之間,關系本就盤根錯結,牽一發而動全身,雖然獲罪的隻是少數,但這些人情急之下,就胡亂攀咬起來,再一追究,竟又查出不少貪污受賄、以權謀私、欺行霸市之人,因為皇上有令在先,便都受到了嚴懲。經過這一番大清洗之後,朝堂氣象頓時為之一新。

在這段風雲變幻的日子裡,本該站在風頭浪尖的歐陽逍,卻遠離了鬥争的漩渦,躲在聖月山莊陪林月兒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享受着難得的甯靜。然而他知道這樣的日子絕不會太久,果然半月以後,京中就傳來一道密旨,催他即刻返京。知道再也無法拖延,他的情緒也變得低落,在書房中來回地踱着步,苦苦思索着應對之法。雖然他早已想出了十幾種方法,但沒有哪一種是萬全之策,沒有哪一種能夠讓他将林月兒帶在身邊,而永遠不被人發現。

這段日子他也做了不少布置,先找了具跟林月兒體型相似的女屍,作了些僞裝,再對外宣稱她已經服毒自盡。除了少數幾個心腹外,世上再沒有人知道林月兒還活着。至于盧神醫那裡,他自然也想辦法讓他閉上了嘴巴,永遠也不敢對外洩漏一個字。雖然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死人卻不會治病,林月兒現在身體時好時壞,還得靠他來慢慢調養。然而這無疑于埋下了一個定時炸彈,若消息洩露了一星半點,這窩藏敵犯可就是死罪,他雖貴為皇子,隻怕也難逃罪責。另外這林月兒的模樣如此超凡脫俗,見過她的人全都印象深刻,若再被這些人瞧見,她假死的秘密自然就保不住。然而他又不可能永遠将她藏起來,她那樣活潑的性子,怕是一天也待不住,而他又怎麼舍得讓她受委屈?

越想越頭痛,終于,他放棄了思考,眼下隻得走一步是一步,雖然他從未打過這麼沒把握的仗,但為了月兒,冒多大風險都是值得的。

他去園子裡找林月兒,她正在花間跟蝴蝶嬉戲,快活得像隻小鳥,銀鈴般的笑聲撒了一路。風吹動她的長發,上下飛舞着,生動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