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老媽那屋在床上拱來拱去,老媽看着我問:“你怎麼了?有事兒啊?”
我害羞地低着頭,雙手無所事事地搓弄着,支支吾吾:“媽……我還沒來。”老媽警覺地坐到我身邊,關切地問:“沒來啥?”
“月經……”
老媽從床上彈起來,掐着腰指責我:“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難道你打算要嗎?”老爸聞聲跑了進來:“幹嘛呢?嚷嚷什麼?”老媽湊到老爸耳邊嘀咕着什麼,老爸雙眼頓出冒出了光:“好事,好事啊!”
“好什麼呀?拿什麼養啊?”老媽攤手。
老爸笑嘻嘻地坐到我旁邊,摟着我的肩膀說:“乖女兒,放心,娘家幫你養着!”老媽不屑地撇撇嘴。
我羞得從腦門紅到了脖子根兒:“還不一定是呢,這就意見分歧了……”
傍晚的時候,毛妮兒拿着三個孕檢紙找到我,塞進我的手裡說:“早中晚各式一個,這樣保險!”
我仔細研究着說明,應着:“知道了!”
毛妮兒抓着我雙手握了握:“一條線是沒有,兩條線就是有了!”樣子很敵後武工隊。我用堅定不移地眼神打量着姐姐,堅定地點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那個夜晚分外難熬,我将自己蒙進被子裡,憂心重重地摸着肚子祈禱:“千萬别是,千萬别是!”老韓偷偷鑽進來,小聲說:“媳婦兒,是了也沒關系……”我使勁兒地敲了下他的頭。
第二天幾乎一天都是盯着孕檢紙度過的。早中晚驗了三次,三張條上都是兩條杠。我看着那三個孕檢紙發呆,老爸、老媽、老姐站在我身後嗔笑。這其中隻有老爸是真替我們高興。
老媽則是不屑。
老姐有點看笑話的意思。她一定在想:“有了吧?該!”
老韓破門而入,剛從店裡回來,臉上的灰塵還沒洗幹淨,身上還有汽車上的油漬。一進門就焦急地問:“怎麼樣?是不是”
站在我身後的三個人的目光同時投向他,老媽的是怨恨,老爸的是祝福,老姐的大概是同情吧……三個人點點頭,異口同聲說:“有了……”
老韓從原地蹦了起來,笑開了花:“我要當爹了!”
……
要不要流掉他?
我愁眉苦臉、我力不從心、我渾身沒勁兒、我隻想一頭撞死……
家庭會議,從早晨開始大家就聚集在一起,就我懷孕的這件事兒展開讨論。爸爸說:“這個孩子應該要,女人第一次懷孕,是很重要的!”
老媽說:“要了拿啥養?美源又不能不管!”
毛妮兒坐在角落裡,倚着牆偷笑:“我就說嘛,要不要都是回事兒……”
老韓紮在一堆人中間緊皺眉頭,煙一根接着一根地抽。那些嘈雜的讨論聲,弄得他一點兒插話的機會都沒有。老爸堅持要讓我生下這個孩子,老媽保留意見。一家人将這個難題抛給了韓子昭,老媽氣沖沖地質問起他來:“小韓,孩子他爹!大主意你自己拿!”
老韓突出重圍,沖到屋子中央大叫一聲:“我決定了……”那一刻時間靜止了,大家都睜大眼睛看着韓子昭,等待他的決定。那一刻老韓在我心中是英雄,是男人,是奔馳在草原上的駿馬,他堅定的樣子簡直都要帥死了,能迷倒一大片美女。
“我決定尊重毛娜的意見!”他朝我走過來,蹲在我的面前,一臉委屈又卑微地說:“媳婦兒,你說吧……”
大家頓時都像被吹炸了的氣球,一下癟了下來。此刻我的心情無比擰巴,要不是為了給他點面子,我一定掄起胳膊先給他個大嘴巴。做為一個男人,居然連這樣的事兒都做不了主!老媽站了起來,拿起圍裙往外走,嘴中嚷嚷着:“不管了不管了,人家的男人都拿不了主意!”我緊攥拳頭,鬼嚎一聲:“打掉!我決定了,打掉!”說罷,将自己關進屋中。
我躺在床上淚流滿面。屋外一家人炸開了鍋,大家将矛頭都指向老韓。老爸氣沖沖地指責他一點也不像個男人,老媽則是焦急地來回踱步,鞋底和地面摩擦的聲音,焦急中還帶着憂慮:“你說怎麼辦呀?她把自己關進屋裡,不會想不開吧?”老媽的話一語點破夢中人,大家紛紛想起辦法來,隻聽見老爸對韓子昭說:“你有力氣,把門撞開,使勁兒撞吧!”
我此刻隻想悶悶地躺在床上裝死。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呢?買房,買房,買房!腦袋裡一次次出現這倆字。不但房子買不成,還來了個美源,現在又意外懷孕!我恨死那個破了的避孕套了,當時就該聽老韓的,拿着那個避孕套去消協,找到廠家,讓他們賠我養孩子的費用!
我隻覺得渾身乏力,我感覺到腹中有一個酷似寄生蟲似的東西正在悄悄生長、蔓延。那種感覺很奇妙,很溫暖又很揪心。我懼怕他長大,我隻是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迎接他,我不知道自己能給他什麼?沒錢、沒車,甚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