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渾身乏力,我感覺到腹中有一個酷似寄生蟲似的東西正在悄悄生長、蔓延。那種感覺很奇妙,很溫暖又很揪心。我懼怕他長大,我隻是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迎接他,我不知道自己能給他什麼?沒錢、沒車,甚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還記得前些天在公交車上看見了一對發福的母子。兒子左手拿着一個大漢堡,右手拿着一大杯可樂,一邊啃手裡的漢堡,一邊哼哼地說:“媽媽,下次我不要在擠公交車了!這都是下等人才坐的交通工具,我爸爸真讨厭,家用車偏偏這個時候壞了!你趕緊讓我爸爸換量奔馳吧,那輛破奧迪都開了兩年了,每次他去接我,我要被同學們笑話。你看林曉都的爸爸,上個月就換了奔馳車了……”
當時一車的人都朝這對母子投去異樣的目光,很多人鄙視地看着嚴重發福的母親,可是那女人卻不屑。就好像她根本就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高傲的像個女皇。
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的眼神是羨慕。
我是窮人,我能讀懂那些人的眼神,不論是不屑的,還是羨慕的,但最終體現出來的都是自己内心那掩蓋不住的自卑。我們不得不承認,現在人都很市儈,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有什麼樣的小孩兒。
雖說是童言無忌,但是生長環境不同的兩個孩子,長大的境遇也會完全不同。這就是現在為什麼很多年輕人選擇要做丁克一族的原因。身為八零後,正在艱苦奮鬥的我們,實在是想不清将來能給自己的孩子帶來什麼?要是他出生後,隻能跟我們過着發愁、為難的生活,我甯願選擇放棄他。給不了他最好的,就沒有資格說要他。有的時候放棄也是一種最好的愛。
我隻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将來長大後,會因為家境不好,而感到自卑。
隻聽見‘砰’一聲,老韓破門而入,因為慣性倒在了地上。随後一排人都跟着打了個趔趄。
此刻是我一生中頭腦最清醒的時刻,我從床上爬起來,站定,抱着胳膊說:“你們别為我擔心了,我決定了,這個孩子做掉!”
屋中一片啞然,老爸氣憤地摔門而去,毛妮兒扶着我,拍拍我的胳膊以示安慰。隻是老韓,始終坐在地上不肯起來,表情複雜,眼神糾結。
那天家中異常的安靜。毛妮兒見形勢不對,早早地回家了。我這個姐姐,總是在我需要她安慰的時候躲開。
老爸老媽也因為這件事兒開始冷戰,晚飯都沒吃,老爸就去休息了。
老媽躺在床上,一邊看着天花闆,一邊自言自語:“想當初我懷你的時候,也是想把你流掉的!想想真後悔怎麼沒把你打掉,如今你給我添那麼多亂子,真讨厭!”
我坐在一邊,始終不肯說話。
我在生氣,生氣老韓的懦弱和舉棋不定。
生氣毛妮兒看我的笑話。
最讓我生氣的還是我媽,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現在她不是應該抱着我安慰我嗎?電視劇經常這麼演的,女兒因為意外懷孕而為難,母親抱着女兒的肩膀一邊流淚,一邊安慰。話裡話外都是心疼……
老媽繼續說:“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恨我不安慰你?不鼓勵你把孩子生下來?其實我都是為了你好。你都不知道養一個小孩子要付出多少艱辛。當初我生下你的時候,是在冬天。那時候家裡沒有暖氣,半夜裡還要起來給你沖奶粉,那個時候冷啊,我就穿着棉衣棉褲睡,一身棉衣我穿了一個月,到時候在往下脫的時候,衣服上都掉渣渣了……”
她這話不假,以前我爸跟我提起過這段,那時候奶奶帶大了毛妮兒,等我出生的之後,奶奶的身體就每況愈下,說什麼也帶不了我了。
那時候我媽就自己帶着我,一邊帶我,還要一邊照顧姐姐和爸爸。很是辛苦。我想,她不鼓勵我生孩子的原因,主要是因為被我累怕了,她又怕到時候我自己弄不了孩子,再加上婆家的人都不在這兒,她不想負擔過多的責任。畢竟,我住在娘家隻是暫時的,到什麼時候,我都是老韓家的人。
這麼說來,這個孩子是一定要流掉了。不管站在哪個角度來講,他都不适合在這個時候出現。
半夜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一個童聲在呼喊着我,她說:“媽媽,不要丢掉我……”隻這一句重複了很多遍。但是我卻看不到那個孩子的身影,我問她:“你在哪?你在哪……”最後驚醒!
老韓抱着我瑟瑟發抖的身體說:“我在這,我在這啊。你做噩夢了嗎?”
我渾身冒着大汗,頭發都濕透了。我下意識地摸摸肚子,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老半天。老韓焦急地問我:“你肚子疼?”我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老韓慌忙地往身上套着衣服,他說:“别怕,我們馬上去醫院好嘛?”
我一下抱住了老韓的脖子,哭的更厲害了。我抽搭着,一把鼻涕一把淚:“韓子昭,明天我就要去手術了!我怕……”
老韓緊緊地抱着我,似乎也是哭腔:“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
一切平靜之後,我和老韓一個床頭,一個床尾地坐着,默不作聲。其實,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心裡在想什麼,隻是不想點破。我們怕點破了那個深藏在我們心底的事實後,事情會變得更糟,我指的是經濟。
清晨陽光透過窗紗打進來,我睜開眼睛,看見老韓還在那一動不動地坐着。看來他是一夜沒睡。
“一會兒我不去醫院了,讓媽和姐陪着你吧。我想起來店裡還有客人預約,我不能耽誤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