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過是泡影(第2頁)

張作霖對辜鴻銘這一身打扮感到十分滑稽,不得不重新掂量印象中那個如雷貫耳的辜鴻銘。他匪氣十足,劈頭便是:“你能做什麼事?”

辜鴻銘一言不發,怔怔地看着這位大元帥,這位大名遠播的“東北王”,絲毫找不到當年初入張之洞幕府時張總督那待人如賓的身影。

辜鴻銘拂袖而去,再不興做顧問之想。

不久之後,曾經的幕僚、一生最相知的好友梁敦彥辭世。辜鴻銘更感寂寞,沉浸于彌爾頓的詩作——那失明後的晚年慘景,時時怅吟,“日唯祈求速死”。

1928年春,辜鴻銘染感冒,咳嗽連連,請了法國醫生來看,卻不見好轉。繼而高燒,頭腦混亂,現實、記憶與夢境交錯,槟榔嶼、英國與張之洞幕府疊現,時而在夢中呼喊——“他們看不起我們”;時而在輾轉中誦吟——“……幸福一去不複返,痛苦卻長存,他心頭苦不堪言;他凄然環顧,兩眼透露出莫大的哀戚和沮喪……”

後來,痰中漸雜血絲,遍請西醫,皆診斷為肺炎而束手無策。辜鴻銘由咳出血絲,演變為咳出大口的鮮血。及至4月底,已是湯水難進。

他已無力成誦,卻依舊忘不了彌爾頓,讓侍立病床旁的兩個女兒輪流念給他聽:

“……幸福一去不複返,痛苦卻長存,他心頭苦不堪言;他凄然環顧,兩眼透露出莫大的哀戚和沮喪……”

4月30日上午,辜鴻銘回光返照,對侍立在旁的女兒含糊而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最放不下心是你們二人,你們要好自為之啊!”

下午3時40分,辜鴻銘幾乎無聲地說了句:“名望、地位都不過是泡影,轉瞬即逝——”

在一片泣不成聲中,他終于成了人間的過客。

辜鴻銘去世後,溥儀特派人緻祭,賜谥“唐公”。

吳宓發表悼文,稱:“今日吾國人中,其姓名為歐美人士所熟知,其著作為歐美人士所常讀者,蓋無有如辜鴻銘氏。自諸多西人觀之,辜鴻銘實為中國文化之代表,而中國在世界唯一有力之宣傳員也。”——終究還是借中國人之口表達了西方人的觀點,隻是承認了辜鴻銘在西方的影響。

“辜鴻銘死了,能寫中國詩的歐洲人卻還沒出生!”外國作家勃蘭特夫人如此感慨。

在辜鴻銘之前一年,腦後拖有辮子的王國維舉身自沉;在辜鴻銘之後一年,心中蓄有辮子的梁啟超也溘然長逝。

辜鴻銘的那條辮子,得了他的洋氣庇佑,人人側目,卻又無人敢碰,特立獨行達17年之久。随着這條辮子的倒下,國中實實在在的沒有了“傲霜枝”。

不久之後,辜鴻銘的兩個女兒——珍東、娜娃竟投往蘇州,落發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