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過是泡影
辜鴻銘辭職後,經濟無來源,生活拮據,終日以罵人為業。幸得後來經人推薦,到日本人辦的一家英文報紙當了總編輯,月薪五百。
玉在椟中求善價,钗于奁内待時飛。“中國人不識古董,所以要賣給外國人。”辜鴻銘滿嘴荒唐言,心裡卻是一把辛酸淚,遙想當年孔子不也如此感歎着:“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1924年初,“廢帝”宣統終于為辜鴻銘的堅貞所感動,谕令召見67歲的辜鴻銘。
紫禁城内,油盡燈枯的千古帝王燈,以其漸趨熄滅最後一螢微弱之光,撫慰了期盼甚久的辜鴻銘。
天朝美人遲暮,這卻是他第一次見到中國的傳統君主;帝王朝氣蓬勃,卻是大清帝國的最後一抹榮光。
養心殿帝王威儀之前,那個傲慢、雄辯的辜鴻銘不知所向,徒留下一個拘謹、卑微、陌生的辜鴻銘。
20歲的君王,70歲的老臣;君王不拘禮節,老臣卻老氣橫秋。他低着腦袋,唯唯諾諾,機械地有問有答,不敢稍有發揮。盡管有問有答,但他的腦子卻是一片空白,以緻記憶力如此之好的他在日後竟怎麼也回憶不起這次會面皇上談了些什麼,仿佛隻有一片輝煌,自己朦朦胧胧地沐浴在其間。
在旁人看來,這實在是一次不成功的會面。而辜鴻銘一點兒也沒覺得失敗,也從沒産生過事後懊悔之心,他時刻感念着這次的天恩浩蕩,别無他求。
1924年9月,應朝鮮總督齋藤實子爵之邀,辜鴻銘前往朝鮮首都漢城,又于10月受日本大東文化協會之邀,趕往日本。
對于日本,辜鴻銘始終有着特别的好感:這裡不僅是他“婚在東洋”的小妾、他的“安眠藥”吉田貞子的故鄉,也是唯一一個他不排斥、能使他感到慰藉的地方——“自知國人目彼為癡漢,不容于中國。唯日人能予以同情”;更是他對中國文化的夢想寄寓的所在——“中國漢唐文明”,唯在日本“迄今猶燦爛地保存着”,“是以極望日本能肩負發揚東洋文明之大任”。
早已名揚海外的他,這次到達日本,不帶任何政治使命,心情也頗為輕松,所做的便是四處遊曆,到處演講,一待就是三年。
此地雖好,終非久居之所。1927年秋,秋風蕭瑟中,辜鴻銘攜一家老少,從日本回到了北京。到北京不久,妻子淑姑便撒手塵寰。
年逾七旬,逢秋寂寥,前程如夢,心有隐傷。
老年,終究是人生最後的洗禮,逃不出那一個體味痛失的過程。
辜鴻銘不安于天倫,也不想沉浸于回憶,在日本友人的推薦下,依舊老骥伏枥,準備出任當時在北京組織“安國軍政府”、自任大元帥的張作霖的顧問。
一身油光閃亮的清朝服飾,拖着一條灰白辮子,揣着日本人的推薦信,辜鴻銘來到大元帥府。
張作霖對辜鴻銘這一身打扮感到十分滑稽,不得不重新掂量印象中那個如雷貫耳的辜鴻銘。他匪氣十足,劈頭便是:“你能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