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認他鄉作故鄉(第2頁)

1939年,牛津大學正式聘請陳寅恪任漢學教授,并授予英國皇家學會研究員職稱。這是該校建校700年來第一次聘請中國學者擔任教授。

陳寅恪出于多方面考慮,接受了牛津大學的聘請。但因“二戰”時局影響,兩次都沒能成功前往,最終滞留在香港,為生計而任香港大學客座教授。牛津大學誠心虛席以待。

1941年底,太平洋戰争爆發,日軍随即占領香港。社會混亂,學校停課,物資匮乏,香港俨然成了一座孤島。陳寅恪失去經濟來源,一家又陷入困頓的境地。唐筼隻得不顧身體病弱,費盡心思為全家人找尋口糧。

由于陳寅恪當之無愧的“國寶”頭銜,日本學者曾寫信給軍部:不可為難陳寅恪。軍部電令香港司令,務必照顧好陳家。因此日軍十分禮遇之,并在物資極度匮乏的情況下,派憲兵隊送去許多袋面粉,但陳寅恪拒不接受。于是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景:憲兵隊一邊努力往屋裡搬面粉,陳寅恪夫婦一邊拼命往外拖。

“劫灰滿眼看愁絕,坐守寒灰更可哀。”1942年5月,在中央研究院院長朱家骅的幫助下,陳寅恪一家攜帶着簡單的行李逃離了香港這個是非之地,暫居桂林,任教于廣西大學。後輾轉至燕京大學。

1945年春天一個寒冷的早晨,陳寅恪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左眼失去了光明。他忙派人去通知學生今天無法上課,并趕往醫院,但終沒能妙手回春。

56歲生日那天,陳寅恪連作三首七言絕句。從這三首詩中可以想見其情緒之低沉。

其一

鬼鄉人世兩傷情,萬古書蟲有歎聲。

淚眼已枯心已碎,莫将文字誤他生。

其二

去年病目實已死,雖号為人與鬼同。

可笑家人作生日,宛如設祭奠亡翁。

其三

女癡妻病自堪憐,況更流離曆歲年。

願得時清目複朗,扶攜同泛峽江船。

“二戰”勝利後,“眼暗猶思得複明”的陳寅恪應英國皇家學會及牛津大學之邀,“強扶衰病試飛行”,去往倫敦治療眼疾。但因為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機,又曾在國内做過一次不成功的手術,以緻數月奔波、輾轉英國,依然“求醫未獲三年艾”,甚至被下了雙目失明已成定局的診斷書。由此,心灰意冷的陳寅恪不得不辭去牛津的聘約。

1946年秋天,清華大學在北平複校。陳寅恪于10月回到了清華園,物是人非,“隔世重來淚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