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個破落戶(第1頁)

還是一個破落戶

魯迅有強烈而敏感的自尊心,這或來自他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身世的優越,智力的早熟。

人情冷暖,雖給這道優越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卻是一點也沒有将其消弭。這是骨子裡的一種自視甚高的情懷,即使俯首低姿态,也壓不低他心頭高昂的腦袋。

在南京求學期間,魯迅曾模仿《離騷》作過一首長詩,其詩末兩句寫道:“他年芹茂而樣香兮,必異藉以相酬。”及至日本留學,他又迸發出那“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激情。甚至寂寞待死堂的漫漫數年,他的自居犧牲的心态,也非一般沮喪者似的頹廢,倒常是激烈的意味,更夠顯現他骨子裡的優越感。

如今,他終于引來了青年的矚目,獲得了社會的承認,壓在塵埃之下的自尊心優越感終于拍拍灰塵站起了身,先前受盡輕蔑、走投無路的記憶也會慢慢退去,不留痕迹。

但是,魯迅走入公衆視野的“大麥地”後,收獲進筐簍的卻不止是“麥穗”,還夾雜着“稂莠”:他那樣猛烈地攻擊舊文化,自然引起保守主義者的氣憤;他那樣熱情地替青年人說話,難免招緻“正人君子”的嫉恨。而在1925年的“女師大風潮”中,魯迅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更使得他與一大批官僚學者結下了仇怨。

女師大的青年學生因不滿校長楊蔭榆“寡婦主義”的治校手段,于1924年發起了“驅楊”運動,告狀于教育部,欲撤校長之職。

但是,司法總長兼教育總長章士钊卻與楊蔭榆是一丘之貉,不僅沒有撤其職,反而公開對其行為表示支持。

楊蔭榆借勢反擊,一舉開除了6個學生自治會委員,段祺瑞出面發布恫吓性的命令,章士钊下令解散女子師範大學。

之前,魯迅一直默不做聲,隻管教自己的課。這會兒,他終于坐不住了,發表文章,表态支持學生,随後聯絡7名教員,聯名反對楊蔭榆。

章士钊立刻予以反擊,并以“結合黨徒,附和女生”的罪名,撤了魯迅在教育部的佥事一職;一些向來就看不慣他的教授如陳西滢等“現代評論派”,也紛紛提筆,指責他“暗中鼓動,挑剔風潮”。由此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八面埋伏的論戰。

因被章士钊撤職,魯迅一紙狀書,向法院控告了章士钊的違法,官司拖了大半年。

另一方面,魯迅發表的一份關于“青年必讀書”的主張——“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更使魯迅的對手從官僚學者老年人,發展到了廣大青年人隊伍。

魯迅終于是陷入于三頭六臂、手忙腳亂地孤軍奮戰、四面招架之中了。

但此時北京的形勢卻是更加惡化了:“女師大風潮”尚未結束,段褀瑞槍擊請願學生的“三·一八”慘案又告發生。

魯迅憤怒異常,借着《語絲》,直言此為“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又寫下《記念劉和珍君》的悼文。

如此言行定然觸怒了段祺瑞政府,魯迅深陷四處浮動草木皆兵的官方通緝的威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