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得很仔細,一點一點,擦去我臉上的灰塵,擦去我嘴角的污漬。
“奶奶,水燙不燙?”
她輕聲問着,就像小時候我給她洗臉時一樣。
“小時候我不愛洗臉,你就拿熱毛巾捂我,說捂捂就白了。”
“你看,我現在白不白?”
她把臉湊到我面前,眼淚滴在我的臉上,溫熱溫熱的。
“奶奶,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我不嫌你髒了。我不嫌你窮了。”
“你身上這味兒,是這世上最好聞的味兒。是家的味兒。”
她擦過我的手。
那雙手全是老繭和凍瘡,指甲縫裡還殘留着黑泥。
那是洗不掉的,是常年撿煤渣、撿垃圾染上的。
小滿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給我修剪指甲。
一邊剪,一邊回憶。
“還記得這道疤嗎?”
她摸着我手背上一道蜿蜒的傷疤。
“那年冬天,我非要吃烤紅薯。你去給我扒紅薯窯,手被石頭劃了個大口子,血流了一地。”
“回來你還笑着把紅薯塞給我,說不疼,是紅藥水染的。”
“我是傻子……我真是個傻子,那時候竟然信了。”
小滿哭得直不起腰。
她解開我的衣服,看見了我貼身穿的那件背心。
背心上全是補丁,密密麻麻的,像地圖一樣。
而在背心的内側,縫着一個口袋。
口袋裡,有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
小滿顫抖着拿出來。
那是一張手繪的地圖。
畫在一張撿來的挂曆背面。
線條歪歪扭扭,像蚯蚓爬,甚至有些地方還畫錯了。
是我們的村子,終點是一片塗得藍藍的地方。
旁邊用紅筆畫了個大大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