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6頁)

你試試?楊翠玲說。

不信你試試?鄧金生拍了拍她的臉,我拉了你你也沒法。鄧金生胸有成竹地說。這倒是,在當地兄弟跟嫂子開玩笑再平常不過了,嘴上過分點也沒誰說什麼,動手的話隻要不是特别下流人們也不會說什麼。楊翠玲還真拿他沒辦法。

試試就試試。楊翠玲嘴還硬着。

好。鄧金生已經穿好起來了,看着楊翠玲,忽然俯下身親了她一下,楊翠玲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好好歇着,我走了。鄧金生笑眯眯地走了。

楊翠玲安安穩穩地躺着,再也不想動了。

楊翠玲把一切拾掇好,想下地的時候黃雪麗來了,一起來的還有楊秀芝、姚金榮、盧月榮。黃雪麗那次被楊翠玲捉住了,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楊翠玲,雖然燒了紙,還怕楊翠玲心裡起疙瘩,就想找個時候好好跟楊翠玲拉拉,籠絡籠絡感情,沒想到才沒說兩句話,後面仨人就來了。盧月榮是住在村裡的,本來不大到新宅來,就不大跟她們打夥。楊秀芝閑着沒事就想找人打牌,叫了姚金榮,還想叫人一時卻叫不到,就不管三七二十幾了,見誰逮誰,看到路過的盧月榮問她有事兒沒,盧月榮剛說沒事就被她拽來了。本來想去黃雪麗家打牌的,可黃雪麗不在家隻好再找一家,沒想到黃雪麗在楊翠玲家,而楊翠玲是不打牌的,家裡自然不擺牌攤,就覺着在楊翠玲家打牌很新鮮不由分說就來了。楊秀芝一看到黃雪麗就哈哈大笑起來,說,我的命就是好啊!想誰誰來。黃雪麗不知道咋回事,問,咋了?姚金榮說,她想你了,找你找不着,誰知道你呆這兒唻?黃雪麗說,想我不勝想趙玉龍,想我管弄啥啊?趙玉龍是楊秀芝的男人,黃雪麗一說衆人立刻就想到嗲聲,得勁死了。楊秀芝立刻沒了脾氣,也不問楊翠玲有事沒有,就不容置辯地說,好了,别得勁了,打牌。姚金榮還沒過瘾,又嗲聲,打牌也得勁啊,得勁死了啊!楊秀芝受不住了,說,好了,趕明兒我跟玉龍說說,叫您都得勁得勁。顯然她一直在琢磨别人再出她洋相她咋對付的詞兒。這等于把出她洋相的人都卷了進去。自然不幹了,罵,啥貨。黃雪麗也罵,玉龍的是鐵的咋的,恁能幹?楊秀芝很得意也不多想,就應,嗯!黃雪麗說,怨不得弄得你恁得勁。自然一聽黃雪麗罵得巧妙,也幫自己出了氣,哈哈地笑個不住。楊秀芝沒料到黃雪麗會這樣罵她,一時想不起詞回罵,就蔫了,就轉了話題,打牌,打牌!盧月榮不大想打,就問,有牌沒?

楊秀芝不樂意了,說,有牌沒?腰裡别着牌,誰來跟誰來。說着真從腰裡掏出牌來。盧月榮沒辦法,又不想打,就叫楊翠玲,嬸子,你打啊。楊翠玲說,我不會,你打吧。别人也說楊翠玲不會打,盧月榮隻好坐下打牌。

人家輕易不來,楊翠玲不好硬攆人家,隻好找了毛線坐在一邊打毛衣。

四個人也不含糊,坐下就打開了。剛打了不一會兒,忽聽一個聲音傳來,怪熱鬧啊。衆人回頭一看的村主任趙志高。盧月榮正急得跟狗不得過河樣,一見趙志高喜歡壞了,就把牌往他手裡塞,說,主任,你來的真巧,我家裡還有事哩。忙忙地走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個男人,女人們很興奮,也就不去攔盧月榮。剛開始,氣氛還嚴肅着,人人都規規矩矩的,一闆一眼地起牌出牌。趙志高出Q的時候一臉的莊重,緩慢但有力地說,套住你。他上家剛出了牌的姚金榮不願意了,嚷道,套住你!趙志高說,咋了?大家以為趙志高出賴牌了,都看着,沒看出什麼不對。可姚金榮還是嚷,套住你!大家看着牌,這才回過意來,呵呵地笑了。楊秀芝正愁沒機會扳回來,見此機會哪有放過去的道理?可有個男人在場,她也不好說得太厲害,就大聲地笑,哈哈哈,哈哈哈!姚金榮半天才品出味來,自己說反了,把自己搭進去了。正尴尬着,有人來叫,說是家裡有事。姚金榮趕緊逃了。三缺一,牌就沒法打了。趙志高很識趣,說,沒人跟你打啥啊?起身走了。楊秀芝本來不想走,見後來者都走了,黃雪麗還沒走的意思,不知道黃雪麗跟楊翠玲有啥事,不好耽擱,找個借口也走了。

黃雪麗見人走完了,才又跟楊翠玲道起歉來。楊翠玲上次就已經原諒她倆了,這次見她還道歉,反而不好意思了,說,都過去了黃雪麗是老夥計,不用客氣的,就接着說,我得澆菜去,你先回去吧。黃雪麗正瞅不着立功表現的機會,立刻很歡欣,說,好,反正我沒事,幫你澆吧。倆人就去了菜園。

過去家家都有菜園的,這些年能買菜吃了,離集又不遠,人就漸漸變的懶了,不定誰家才會有個菜園。楊翠玲家的菜園離新宅不遠,挨着也零零星星的有幾家。圖的是個吃菜方便,飯到鍋裡發覺沒菜也還來得及,三拐兩拐就到了。現在隻有楊翠玲來澆菜,菜園裡沒人,就很靜。一切安置好了,黃雪麗壓着水,楊翠玲不時查看着水流,扒開新的菜畦,堵上澆好的菜畦。每畦菜澆好都要一會兒時間,這空檔裡,楊翠玲就走過來跟黃雪麗說體己話。

黃雪麗自從嫁給錢大有心裡就沒得勁過一天,後來有了孩子暫時把心裡的隐痛壓了下去,慢慢孩子大了,離開手腳了,黃雪麗分出心來,就又把隐痛想起來了,可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再咋的也來不及了,就絮絮叨叨的牢騷。在人前還好,轉了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隐隐作痛。和鄧金海好上心裡才得勁起來,可惜隻能偷偷樂在心裡,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點口風,還是憋得有點難受,知道不中可還是想跟誰分享一下。那晚被楊翠玲逮住了,當時覺得怪難堪的,怪對不住楊翠玲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楊翠玲也原諒了她,使她覺得也未必是壞事。于是她就想跟楊翠玲說說,甚至有一種早該這樣的感覺。想說是想說,還是需要點鋪墊的,總不能一開口就往那裡扯,那不光顯得唐突,也有點下作。黃雪麗想了想,說,嫂子,你可别往外說啊。黃雪麗原來都是叫楊翠玲名字的,很少叫她嫂子,現在叫她嫂子也不是誠心想叫她嫂子,隻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她明知道楊翠玲不是個多嘴多舌嘴馬褂子的人,還是強調了一下,跟叫她嫂子一樣都是想把話往那裡引。楊翠玲果然上套了,說,您也太大膽了,萬一叫誰碰見了。黃雪麗笑了,說,幸虧是你。楊翠玲說,往後可别這樣了。黃雪麗往四周看了看,說,我你還能不知道嗎?虧啊,跟他好算是補回來了一點。楊翠玲說,看你說的吧。黃雪麗說,真的,嫂子!要是沒有鄧金海我都覺得活着沒啥意思。楊翠玲不好意思說這個,也不好斷然不讓她說,就說,好了。既可以當成不相信去聽,也可以當成不叫說了去聽。黃雪麗就當成了後者,她一肚子話還沒說哩。

澆完菜園楊翠玲順便摘了些菜,也給黃雪麗摘了些,她倆就說說笑笑地回去了。快走到新宅的時候,笊頭子正被人圍了胡連。笊頭子唾沫橫飛地說,這回說個四大紅,廟裡門,殺豬盆,大閨女褲衩,火燒雲。知道的會意地點頭而笑,不懂的就一臉迷惘,問,啥意思啊?他問的是旁人,旁人卻不好意思解釋,但也不好拒絕,就說,叫笊頭子給你講。那人就問笊頭子,啥意思哎,講講。笊頭子說,你啥時候看到的廟門不是紅的啊?殺豬的時候不是得用盆接豬血嘛,豬血不紅嗎?大閨女身上來月經了,褲衩上淌的都是,不紅嗎?太陽落山的時候不紅嗎?那人這才回過意來,不禁連連點頭,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笊頭子說,好,再來個四大歡,風中旗,浪裡魚,十八的閨女,叫槽的驢。這個顯然都聽懂了,沒等笊頭子解釋,都哈哈大笑起來。沒讓解釋,笊頭有點掃興,說,四大嫩知道不知道?衆人都看着他笑,看樣子有人是知道的,可就是不說,也有不知道的,問,是啥?笊頭子說,不知道?四大嫩是頭茬的韭菜,新鮮的藕,才娶的媳婦,黃瓜扭。這個不用解釋,人人都見過,人人都知道,不過,比起四大紅好像不夠刺激,因此沒有産生應有的效果。笊頭子有點失望,接着說,四大窩心知道嗎?一片阒寂。笊頭子就很得意,說,不知道吧?四大窩心是開汽車放炮,開火車掉道,買個驢不上套,娶個老婆子。這個更顯了,衆人一聽就把不住笑開了。

笊頭子說得正興,一扭頭看見楊翠玲和黃雪麗來了興頭,搭讪說,咦,他倆嬸子還成雙結對兒的啦。随時隔牆鄰居楊翠玲也不大跟笊頭子說話,也不大跟人罵玩,就沒說話。事實上用不着她說話,黃雪麗就接上了。黃雪麗說,日他姐,他嬸子叫得怪親,大侄子哩?還呆大腿根子上晃蕩着的吧?衆人轟一聲笑。笊頭子垂頭喪氣地說,是的呀,光有種子沒地也不中。忽改了腔調說,你不是上地了嘛,咋不給俺種上啊?衆人又是一陣轟笑。黃雪麗說,叫您姐給你種啊。笊頭子就叫,黃雪麗。黃雪麗以為笊頭子會還嘴,沒料他會這麼改惡從善,以為他有啥事,就應,哎!誰想黃雪麗答應還沒出口,笊頭子又叫,姐!黃雪麗恰好應聲,耳朵聽着笊頭子叫她姐知道上當了,可收口已經來不及了,這就等于她罵了自己。衆人見笊頭子罵得這麼巧妙,都笑壞了。黃雪麗臉上下不來,嘴裡罵着,日您姐,腳底下已跑了過去。笊頭子躲避不及結結實實挨了黃雪麗一捶,嘴卻不軟,黃雪麗,你還怪舍得哩。黃雪麗罵,回家日您親姐去!楊翠玲怕倆人亂得狠了不好收拾,趕緊叫,黃雪麗!黃雪麗答應着走了。笊頭子吃了虧,又是吃了女人的虧,面子上過不去,就罵,黃雪麗,不怕你狠。衆人又笑。黃雪麗走出多遠了,聽了,回頭罵,你瞎有雞巴也淨搭!這倒是實話,笊頭子愣了一下,很委屈地說,給你預備着哩,你不使,還怨我?黃雪麗已經跟着楊翠玲走遠了。

夜裡,楊翠玲想着鄧金生那麼溫存的擁抱她,又想黃雪麗跟她說的鄧金海那樣對她,才覺得别人有的她一樣沒少,甚至她有的别人也不一定能有,就覺得很滿足很快樂很甜蜜,偷偷地笑了。睡了一會兒還是沒睡着,楊翠玲就很奇怪,這是咋啦?以往雖不是躺下就睡着,可要不了多久還是能說着的,今兒個有點不可理喻。

就在這時,電話鈴蓦地響了,把陷入遐想的楊翠玲驚了一下,猜着這麼晚一定是鄧金柱打來的,爬起來到堂屋接了電話。楊翠玲喂了一聲,那頭立刻傳來了鄧金柱興奮的聲音,睡了沒?兩口子都沒叫過對方的名字,說話都是囫囵依兒。楊翠玲說,睡了。鄧金柱說,咋睡恁早啊?楊翠玲說,還早?都啥時候了?鄧金柱說,我加班了,才下班,沒啥事,給你打個電話。楊翠玲說,你多注意身體啊,出門在外的别管掙錢多少,平平安安的就好。鄧金柱說,嗯,我知道。聰明又回來沒有?楊翠玲說,上星期回來了。家裡都好好的,你别挂念。鄧金柱說,嗯,好。隔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說,我想你了!楊翠玲說,哎!别想家,好好幹吧。鄧金柱說,這是街上的電話,我買了電話卡打的,邊上沒有人,很方便的。楊翠玲說,哦,别叫人家聽見了就中。鄧金柱說,我想你了!過去鄧金柱隔長不短的也往家裡打電話,從沒說過更出格的話,今天竟然說出這麼下流的話來,楊翠玲心裡就有點惡憟。楊翠玲說,别胡說!鄧金柱說,沒胡說,真的,急死了!楊翠玲說,好了,累一天了,好好歇歇吧。鄧金柱說,我想你啊!楊翠玲說,睡吧,别胡想八想的,回去睡吧。挂了。說着把電話挂了。楊翠玲望着電話愣愣地出了一會兒神,才怅惘若失地回床上睡了……

第25章

盧月榮不緊不慢地走在村街裡,她想去看看趙海生。

趙海生很長時間沒來找盧月榮了,盧月榮有點急,不知道趙海生咋的了。難道煩她又找了别人了?要是這樣的話,她從此就跟他斷了。村裡的男人出去打工了不假,留下的也不是沒有啊!村主任趙志高看不上她就不說了,别的也還有嘛,趙有才、錢有禮、孫鵬、笊頭子……一抓還是一大串的。

盧月榮剛走到挨近趙海生家的時候,趙海生的對門鄰居趙家福就橛子山羊胡子說了,找海生的吧?沒呆家,給親戚幫忙去了,去好幾天了。聲音裡充滿着鄙夷和不耐煩。盧月榮一怔,忙說,不是的,我找人玩哩。她的意思是找别的女人玩,可沒說開,趙老頭還是憤憤地警告說,玩?哼,玩!玩出事兒來就不玩了!盧月榮早就知曉村裡人知道她和趙海生好了,隻是沒人當她的面說,她也就裝聾作啞權作沒有這回事兒。趙老頭說得這麼明顯她就裝不下去了,但也不好承認,趕緊躲開了。要是趙老頭不警告的話,她還會信,現在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了。她知道這時候趙海生該撒魚了,就到大坑邊來了。盧月榮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心裡還是有點慌慌的不定由,被楊秀芝捉住打牌也就打不進去。她跟她們雖說一個村的不可能不認識,可也僅僅是個認識罷了,地離得就遠,住的也不挨着,又不是一門的,平常也沒啥來往,生生分分的坐在一起怪别扭的,一直在心裡想着怎麼才能脫身,後來還是她最不待見的村主任趙志高解了她的圍。

盧月榮從楊翠玲家出來圍着大坑走,看了看沒看見趙海生,就順着就近的另一條胡同去了後園,說不定趙海生在後園撒魚呢。盧月榮到了後園,在後河邊轉了半天也沒看到趙海生,有點失望就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抄近路走進了河邊的一片樹林。這片樹林原本是自留地,裡面是有幾片墳地的,分了有墳地的人家嫌墳地不好種就幹脆種上了樹。樹起來很快,上面遮天蔽日的把陽光都遮了,北面挨着的地塊莊稼就長不起來,又弄不過人家,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也種了樹,這就引起了連鎖反應,挨着北面的地塊所有地塊都種上了樹。樹一大,根也跟着大,盤根錯節很快就把根須伸到了四面八方,自然也伸到了南面的地塊裡,把南面地塊的肥力耗得很厲害,南面地塊受不了也跟着種了樹。這樣才有了這片樹林。樹不像莊稼那麼嬌氣,是不用怎麼看護的,平時就不大有人,樹林裡就很靜。如果是夜裡,盧月榮有八個膽子也是不敢從樹林裡走的,可現在是大白天,離村子也不遠,能會有什麼事?再說走樹林裡不光路近,也涼快。

盧月榮走得一身熱汗,在樹林裡歇了歇涼快多了。涼快了,也歇夠了,盧月榮就往家的方向走去。正走着,恍惚看到墳地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着,以為碰到了鬼,盧月榮的頭皮一陣發麻,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怔了怔,盧月榮才想起來躲藏,慌忙躲進就近的樹叢裡。躲進樹叢裡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她終歸還是要走的。過了一會兒盧月榮平靜了些就想看看那是什麼東西,還在不在,要是不在她得趕緊離開這個吓人的地方。盧月榮小心翼翼地扒開樹叢一看,頓時長籲了一口氣。那不是鬼,而是人,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兩個人都是瘋瘋癫癫的傻子,男的是本村的叫書記,女的是胡寨的叫月玲。書記不是他的本名——這到哪兒都是一把手怎麼可能會是人名?他的爹娘就算吃錯藥了也不敢把書記當名字起,不光不倫不類,也野心勃勃啊!不叫人笑死,也叫真正的書記把你恨死!——總之,一句話,也是一個結果,起了這名你就别想安生了!書記大概聽書記講話聽多了,也聽人們說書記叫書記的多了,動不動就書記長書記短的,就算說點什麼也要強調是書記說的,人們見他這麼熱衷書記就把他叫書記了。盧月榮一看清是書記和月玲,就笑了,這倆人,竟然也知道辦這事兒!一個半轉,一個二百五,倒是旗鼓相當。平時沒怎麼想過,罵人罵完就完了,一對号入座,盧月榮覺得蠻有意思的。又想,這倆傻家夥咋弄到一起的啊?

盧月榮知道孫立剛,也知道趙海生,可不知道别人。實在說,盧月榮也不能算沒看過别人,她還是看過的,有國内的也有國外的,既跟孫立剛一起看過,也跟趙海生一起看過。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都是在電視上,究竟是不是真的很難說。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沒有機會,而是壓根就沒想過。今天不期然而然碰上了自然很好奇,很想看個究竟,尤其是倆傻家夥,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盧月榮很想過去幫書記一把,不過,她要過去的話倆人肯定會跑掉。雖說這事兒人們天天都在做,倆傻家夥也知道不是光明堂皇的事兒,這從倆家夥鬼鬼祟祟地躲在墳地裡就能猜得出來。好戲還沒開演就散了,那是最叫人遺憾的了,因此,盧月榮就沒動。

盧月榮不動不等于好戲就能演下去——幾個粘馬叽扭子的孩子走進來打擾了倆傻家夥。知了在當地叫馬叽扭子,吱吱地在樹蔭裡嘶鳴很能勾起孩子捕捉的欲望。捉馬叽扭子有三種方法,或者說是一種方法三種工具。一是用網兜兜,像捕蝴蝶一樣的照馬叽扭子劈頭蓋腦地兜過去,可惜是在樹上,不像捕蝴蝶是在曠野裡那麼開闊,枝枝葉葉的牽絆太多,不是碰住這就是碰着那,沒捕到馬叽扭子反給馬叽扭子報了警,等把網兜從枝枝蔓蔓裡脫出身來,馬叽扭子早無影無蹤了;一是用套子套,過去用馬尾,現在馬沒人養了,馬尾就很難找,不過不要緊,可以用尼龍絲代替,在長竹竿上接出一截細細的竹竿來,把尼龍絲的一頭系在細竹竿上,另一頭打了活結,小心翼翼地伸到馬叽扭子的頭上,馬叽扭子受到驚擾一飛就把活結帶起來了,越掙紮活結束得越緊,馬叽扭子就逮住了;一是把面和成粘度很大的面筋抹在細竹竿上,粘馬叽扭子的膀翼子,馬叽扭子的膀翼子很大,很容易粘,隻要馬叽扭子在粘之前不逃,那就沒有機會逃了,一粘一個準,任憑馬叽扭子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是瞎折騰了。幾個孩子的注意力都在樹上,生怕驚着馬叽扭子都不說話,隻豎着耳朵聽馬叽扭子的叫聲,仰着頭目不轉睛地尋找着目标。快走到墳地的時候,幾個孩子聽到了月玲咳咳的叫聲,先是吓住了,後來一個大膽的孩子說,走,跟我一路看看去!幾個孩子都好奇,人多了膽子就壯了,畏畏縮縮地湊近一看,見是書記和月玲……立刻大叫起來!一邊叫一邊拿坷垃扔書記和月玲。如果在往常書記受到這般騷擾就會罵,然後惡狠狠地追過來,隻要追上了書記就會沒輕沒重地搦小孩子的脖子,曾把一個小孩子搦得直翻白眼,小孩子們就很怕他,一見他追過來就吓得屁滾尿流鬼哭狼嚎的跑出多遠去。如今見書記不但沒罵人還紅了臉,幾個孩子很稀奇,更放肆地拿坷垃往書記一把手上砸。書記大概覺得自己錯了,丢下月玲急急地去了。月玲看樣子沒打算起來,書記走了她還不知道哪關裡逢集仍在地上躺着,被幾個孩子的坷垃砸得疼了才起來了。幾個孩子還不饒她,乒乒乓乓的繼續砸個不住。月玲就罵,聲音跟往常一樣很弱很細。幾個孩子再砸她還是這樣很弱很細地罵,一邊慢慢地走了。見月玲沒有多大反抗,幾個孩子就失去了興趣,接着粘馬叽扭子去了。

一場好戲被幾個半路跑出來的孩子攪散了,盧月榮有點失望。知道那是無可挽回的,再說碰上也純屬意外,心裡安慰了些,這時才忽然發現自己躲在這裡偷看很危險,萬一被幾個孩子看見了傳出去那可丢死人了。這可怎麼辦呢?大明大亮的走肯定不中,偷偷摸摸的走也不中,唯一行得通的是别讓幾個孩子看見她在這裡,或者找個理所當然在這裡的理由來。不讓幾個孩子看見她在這裡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原本就在這裡,那就隻有找個理所當然在這裡的理由來了。可是找個什麼理由才是在這裡理所當然的呢?盧月榮絞盡腦汁地想着。躲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隻有兩種可能,一是跟男人幽會,一是解手。跟男人幽會肯定說不通,大天白日的萬一被人撞見還不等于公開了?那就剩解手了。解手倒是說得通的,誰不解手啊?誰會知道哪一會兒有手要解啊?真有手要解那還會顧得上挑地方啊?那就解手吧。她真的不是在偷看,而是真的在解手。可惜,尿卻不聽她的,她憋了半天也出來。盧月榮急得頭上的汗嘩嘩地流了下來。盧月榮正一籌莫展的當兒,幾個孩子慢慢地粘着馬叽扭子向另一邊遠遠地走了。

盧月榮望着幾個孩子遠去的背影長籲了一口氣,剛想提上裙子忽聽一個聲音。盧月榮扭頭一看,剛趕集回來的笊頭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盧月榮的臉騰地紅了,蹲着不是站起來也不是,很是狼狽。笊頭子看她不吭氣也不動,又說,等着我的不是哎?盧月榮更不好吭氣了。笊頭子說,想我了吧?我來了。盧月榮這才說,滾!笊頭子說,你這人,咋翻臉不認人啊?說着話越走越近了。盧月榮說,你滾不滾,再不滾我叫人了!笊頭子說,你叫我看看我就滾。盧月榮急了,叫道,我真叫人了!笊頭子說,那你叫吧!盧月榮忽然軟了,哥,我求求你走中不中?盧月榮再也蹲不下去了,萬一被誰看見,那就說不清了,就趕緊站起來順手把裙子提上了。

盧月榮回到家裡就後悔了。

晚上,盧月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空空的,落落的,就有些慌慌的,寂寂的,越發想念起趙海生來。想着想着就抱怨起來,抱怨他這麼久都不來看她,走就走吧,去了哪裡,去多長時間,連說一聲都不說,真是無情無義,無情無義啊!好了好幾年了,圖過他啥啊?不就是圖他個人嗎?現在就連人也不吭不哈地迷見了……算了,斷就斷了吧,斷了落個清靜。就是這時候忽然想起笊頭子來。如果說在趙海生之前盧月榮還挑挑揀揀的話,現在她已經想開了,男人女人還不就那麼回事,自己開心了就好。她還是個閨女的時候那麼矜持,能咋的呢?孫立剛是她外人不假,可有了外人又咋了?還不是個守活寡!跟沒有也差不了多少。跟趙海生好自己是真真切切的開心快樂快活啊!趙海生啞不塌的走了,她就找不着男人了嗎?要說笊頭子也不賴,雖是瘸了一條腿,那又咋了,再說笊頭子那麼會說,肯定很有意思。可是,歇晌咋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唉,唉,唉……不是說人一天三迷嗎?自己那會兒肯定迷了,迷了!唉,唉,唉……俗話說,過了這個村難找這個店,笊頭子這個店雖不至于難找,恐怕機會也不多。笊頭子跟楊秀芝她們一樣,跟盧月榮家的地離得遠,住的也遠,也不是一門人,平常沒啥來往,咋好冒不攤兒的來找她?當然她也不好冒不攤的去找他。這可咋辦?可咋辦?咋辦?唉,唉,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