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金海一鑽進被窩又被黃雪麗抱住了。鄧金海知道她想要什麼,她想要的他有也想給她也是自己想要的。黃雪麗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嘩嘩的。鄧金海愣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黃雪麗掉眼淚,你咋啦?黃雪麗說,沒咋。鄧金海說,沒咋你哭啥?黃雪麗說,我太高興了。鄧金海說,高興還哭?黃雪麗說,想哭。鄧金海笑着拍拍黃雪麗的臉,不哭了,乖。黃雪麗說,哎!眼淚還是流得嘩嘩的。鄧金海說,唉——黃雪麗哭着說,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啊!……鄧金海安慰道,還是在一起了嘛。黃雪麗點點頭。倆人緊緊地抱着,你蹭蹭我的臉我蹭蹭你的臉,你蹭蹭我的鼻子我蹭蹭你的鼻子,你捏捏我的嘴,我捏捏你的嘴……幸福地看着、笑着。
就在這時,傳來咣咣當當大門被誰塕動的聲響。
倆人都吓了一跳,鄧金海就停下了。黃雪麗問,誰?鄧金海說,不知道誰,管他呢。話音未落,外面就有人叫起來,金海,金海!張素心!倆人的臉色都變了。黃雪麗說,咋弄啊?鄧金海說,先穿起來,叫被子收起來!張素心又叫起來,金海,我知道你呆裡頭哩!快點出來開門!再不開門我翻過去了!鄧金海和黃雪麗穿衣裳的時候張素心不耐煩了,咣咣當當把門塕得更響了,讓人聽起來門都快要被她塕掉了。黃雪麗問,咋弄啊?鄧金海最初聽到張素心叫喊打算讓黃雪麗翻牆走的,一聽張素心煙翻牆過來知道她在看着,院子裡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視線裡,就想讓黃雪麗躲一下,可彈丸之地能躲哪裡去呢?當然他倆都知道張素心已經猜出他們在這裡了,說不定張素心早就标住她了,從她一進院就盯死了。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就太粗心了!想到這,黃雪麗懊悔得直跺腳。鄧金海說,我穩住她,你瞅空趕緊溜!黃雪麗歎了口氣也隻好這樣了。
張素心還在外面叫,金海,你要再不開門,我就叫這門劈了!鄧金海這才想起來,他兄弟的大門樓蓋得早安的是木門,不像後來蓋的過道安的都是鐵門,别看這點區别用起來差别就大了。鐵門可以像楊翠玲家那樣在其中一扇上開一扇小門,安上暗鎖,過來過去的把門一關誰也不知道裡頭有人沒有。木門就不一樣,木門沒鐵門大,就開不了小門,進來出去的一看門钌铞就一清二楚。他和黃雪麗都在院子裡,大門的钌铞當然鎖不上,搭眼一看就清清楚楚的。他當然不可能不搭門钌铞,也不可能請誰替他從外面搭上門钌铞。他又把門關得那麼牢,張素心就是傻子也會起疑心的。
鄧金海再不出聲已經不中了,就不耐煩地走出來,說,歇哇啥啊?張素心趴在牆頭上問,你呆裡頭弄啥唻?是不是那個相好的也呆這裡呀?鄧金海厲聲道,胡說啥!
走到門口卻不開門了。張素心就叫,哼!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賤人肯定呆裡頭哩!開門!我非扇她的臉不中!鄧金海怕張素心叫叫嚷嚷的驚動了别人,那就糟了,不再矜持就把門打開了,說,歇哇,歇哇,你要給我找不出來人看我咋收拾你!張素心聽他這樣一說,心裡沒底就不說了,可臉上下不來就沉着臉徑直往屋裡走。鄧金海一看慌了,又不好攔她,靈機一動慌忙往茅房走,給張素心造成錯覺,把她吸引過去,黃雪麗就可以乘機溜掉了。張素心果然被他的舉動吸引了,問,你弄啥去?鄧金海說,解手去!
黃雪麗已經在堂屋的門後準備好了,一有機會立馬就閃的。此時她隔着門縫注視着院子裡的張素心一舉一動,看她往茅房走去。這本來是個很不錯的機會,可黃雪麗太急了,沒等張素心走到堂屋西頭風道裡的茅房就閃出身來,把門碰得響了一下。張素心往茅房走着還猶猶疑疑的,不知道黃雪麗到底是在堂屋裡還是在茅房裡,萬一弄錯了就失去捉奸的機會了,那就太可惜了,聽見堂屋門響一扭頭就看到了黃雪麗,立刻跑過來照準黃雪麗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嘴裡還罵,你個下三濫的賤人!黃雪麗急于脫身不敢跟她對打,用手擋了張素心的手往外就走。張素心撲過來,照準黃雪麗的後背又是一拳。黃雪麗沒防備被張素心攥得就是一個趔趄。張素心乘機舉手去扇黃雪麗的臉,黃雪麗哪裡會吃這虧,沖過來就和張素心打在了一起。
鄧金海确實去了茅房,他原本想把張素心引過去給黃雪麗溜走的機會,也的确有了尿意,進了茅房就尿了起來,他不怕張素心進來,她是他老婆子有什麼好怕的?反而怕她不上當不進來。聽見外面的動靜就知道壞了,黃雪麗被張素心逮住了!鄧金海的尿還沒撒完,沒法出去,急得渾身冒汗。一會兒,尿完了,鄧金海想了想還是不能出去,就翻牆從屋後的絕了戶的人家家裡走了。他出去怎麼辦?眼睜睜的看着兩個女人為她打得你死我活?要是不把她們拉開是說不過去的,盡管他也知道不可能拉得開。那麼拉呢?拉誰好?一個是跟他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婆子,一個是跟他親親熱熱地相愛了幾年的情人,拉誰不拉誰都不好,幹脆一退六二五。
打架張素心可不是黃雪麗的對手,不一會兒張素心就被黃雪麗捺倒在地。張素心打不過黃雪麗,嘴巴可不饒黃雪麗,聲嘶力竭地大罵不止。黃雪麗也有嘴不讓她,可到底有點心虛,罵聲小多了,為了彌補罵的不足就拼命地尋找機會打張素心。倆人的喧鬧終于驚動了隔壁的鄰居,探過來一看,趕緊翻牆過來了。這時候也有别的人轟轟亂亂地圍了過來,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倆人拉開了。不知道的人不住地問訊着,因為啥啊?因為啥啊?那樣子是打算調解一下的。黃雪麗當然不會解釋,張素心氣憤憤的隻顧了罵,哪有閑心解釋?就像本地說看戲的俗話一樣,會聽的聽門道,不會聽的看熱鬧。從倆人的罵聲裡人們還是聽出了原因,不好說什麼,隻勸倆人消消氣回家。黃雪麗沒什麼說的,經人一勸就勢順坡下驢回家了。張素心在前門跟一群女人說說笑笑的本沒打算到兄弟這裡來,後來被一個年輕的本家嬸子叫了過來幫點忙,完了不經意看見大門的钌铞開着,有點擔心,一看門緊緊的從裡面闩住了,立刻明白怎麼回事了,瞅了多日,以為原來是自己多心,倆人沒什麼事兒的,不料真的捉到奸了,滿以為能出口氣的,豈料捉了奸反而更吃虧了,氣得渾身直哆嗦,見黃雪麗走了,還不依不饒,追着黃雪麗罵。到底有人在還是把她拉住了。
張素心的氣出不來,越想越覺得窩囊,回家跟鄧金海鬧,鄧金海不理她,她就鬧不出個牌兒名來,沒辦法就跑到黃雪麗家門口罵。黃雪麗開始還讓着她,後來罵煩了沖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最後被人勸開了事。多了,人們也煩了。張素心沒辦法隻在心裡生悶氣,很快就瘦了一圈。
經此一鬧,鄧金海和黃雪麗相好再也瞞不住了,全村都傳了個遍,錢大有的娘也知道了,知道也沒辦法,隻在背地裡罵黃雪麗,不敢叫黃雪麗知道了,又可憐錢大有,心裡苦唧唧的沒處訴說,隻好偷偷地哭。
年底,錢大有背着行鄧回來了。錢大有這次是歇晌回來的,到家不久天就黑了。做飯的時候黃雪麗說,大有,我跟人家相好了。錢大有以為黃雪麗還在為外出前的事兒生氣,笑笑說,相好你相好,别叫他領家來就中,咱家的床就恁寬一點可睡不下仨人。黃雪麗說,真的,我沒跟你開玩笑,離婚也中,就這樣過也中,你看着辦。錢大有莫名其妙笑笑沒說話。
第二天,張素心看到錢大有回來了,又動開了心思,看見黃雪麗就罵起來。錢大有說,好好的你撅個啥啊?張素心說,你問那個下三濫的賤人去!還是不住口地罵。黃雪麗當然不讓她,倆人又撕把起來。錢大有從張素心的罵聲裡聽出了點眉目,張素心不大惹事,現在竟然瘋了一樣肯定是惹急了,再聯想夜兒個一回家黃雪麗就說他跟人家相好了,就知道是真的了。可是,錢大有還是不想相信這是真的,哪有人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的啊!把倆人拉開,問黃雪麗,真的嗎?要是她胡說我饒不了她!心裡但願是一場誤會。黃雪麗說,真的!錢大有的眼立刻瞪起來,說,你……黃雪麗說,離婚吧。錢大有說,你先給我說清楚再講。黃雪麗說,不是已經說清楚了了?你一回來我就跟你說了,我跟人家相好了,現在人家又來撅了,還不清楚?錢大有說,你咋能……黃雪麗說,我沒有的時候你懷疑我,那不是叫石磙往我眼裡推嗎?我還是你老婆子的呀,欺負人也不帶這樣欺負的吧?現在闆上釘釘你也不用懷疑了。錢大有的臉立刻就黑了,黃雪麗你……!黃雪麗說,錢大有,你要敢打我,我跟你七孫拼了!錢大有沒說話,忽地一巴掌扇了黃雪麗個烏眼青。黃雪麗頓時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險些栽倒在地。兩口子以往擡杠拌嘴、撅撅答答、拳來腳往的也不是沒有過,可那都像俗話說的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那樣,不算個啥,偶有失手也不會重到哪裡去。現在錢大有竟敢下死手,黃雪麗的火就忽地竄了上來,一會兒能看清了就和錢大有撕把起來。錢大有很壯實,但個子并不高,黃雪麗在女人堆裡也稱得上牛高馬大,兩口子就有點半斤八兩,打起架來就不分上下。呼哧呼哧地打了半天都受了傷、流了血,才有人發現把兩口子拉開了。黃雪麗說,錢大有,你個七孫你記着,我要不跟你離婚我就不是人!我要不跟你離婚我就不是俺娘引的!!我要不跟你離婚我叫你個爹!!!錢大有見黃雪麗發了狠,直瞪着她看,一言不發。
楊秀芝知道黃雪麗兩口子為啥打架還是勸,嬸子,俺叔才回來,才過了一夜,您倆就打,有多深的仇啊?黃雪麗當然知道人家全清楚兩口子為啥打架,但不好說,隻說,你别管,我非跟他個七孫離婚不中!楊翠玲說,好了,黃雪麗,消消氣。黃雪麗說,我消不了!我早就夠了,這回再不離婚我非死他手裡不中!楊翠玲說,看你說的,再咋說你也是他老婆子哩。黃雪麗說,唉,我都後悔死了,您不知道啊!尋書記都比尋他個狗日的好的!書記最少不會扣我啊!衆人還要勸,黃雪麗擺擺手哭了起來。以往黃雪麗跟錢大有打架都沒哭過,現在居然這麼傷心,倒讓衆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末了,黃雪麗擦擦眼淚說,好了,沒事了,我走了省的以後有啥事連着您了。黃雪麗說着忽地站了起來,拔腿往外就走。楊翠玲說,你上哪去啊?黃雪麗說,回俺娘家!楊翠玲想說,不能去啊,錢大麗知道了會平和?可是這話不便說,又怕黃雪麗真的回娘家去,急得什麼似的,見黃雪麗說走走了,就追了過去。黃雪麗說,你回去吧。楊翠玲還是跟着。黃雪麗再說,你回去吧。楊翠玲還是跟着。黃雪麗以為楊翠玲怕她想不開尋短見,突然笑了,說,中!楊翠玲,算沒白跟你老夥計一場!楊翠玲已經追出去多遠了,看看沒人就說,黃雪麗你想開點。黃雪麗說,沒事,你放心吧,為他死,他還不夠格,我還沒活夠哩!楊翠玲見她不往錢大麗那兒想,就問,你管回娘家嗎?黃雪麗說,咋不管?那是俺娘家,我是她閨女,想啥時候回就啥時候回,礙着誰了?楊翠玲說,還是别回了吧。黃雪麗說,你咋啦?楊翠玲說,你這個樣子能回去嗎?黃雪麗說,我還能呆家啊?看見他我都夠透了啊!楊翠玲說,您打架您娘該心疼了。黃雪麗說,那當然。俺娘要是不心疼就沒有心疼我的人了,再說,弄成這個樣也是俺娘逼我的,她不心疼我也不中。楊翠玲見她還沒明白就急了,隻好說,您娘心疼你,大麗可不心疼你。黃雪麗說,誰稀罕她心疼啊!說完想起來,知道不能回娘家了,卻不知道該去哪裡,想想天下這麼大卻沒有她黃雪麗的一寸藏身之地,眼裡頓時湧滿了淚水。楊翠玲說,上俺家吧,過幾天,消消氣,叫大有接你回去。黃雪麗一聽錢大有就嗷地叫起來,說,别提他!我都說了,我要不跟他離婚我就不是人!就不是俺娘引的!!就叫他個爹!!!楊翠玲說,那你呆俺家歇歇總管吧。黃雪麗說,你别管了,我死不了。說着隻管走了。楊翠玲無奈,隻好看着她慢慢地走遠了,消失了。
黃雪麗走了不久就有人勸錢大有去把黃雪麗找回來,錢大有木着臉說,不找,她八輩子不回來也不找!第二天,她娘說,有,你去叫他嫂子叫回來吧。錢大有說,不叫。第三天錢芳芳哭鬧得錢大有心煩,一巴掌打過去打得錢芳芳哇哇大哭找找奶奶去了。這樣撐了五六天,錢大有就有點心動了,可自己一個人去怪不好意思的,想找個人陪着,萬一說錯話也好有人擔待,還有一樣,有外人在,黃雪麗和黃雪麗的娘家人說不出多難聽的話來,那樣他心裡會好受些——盡管黃雪麗不對,可女人都出來恁長時間了你還不管不問就是你的錯了。又過了幾天,錢大有耐不住了,想找個人陪他去把黃雪麗叫回來,出了門就聽張素心哭得哇哇的,吱吱哇哇的亂叫,仔細一聽才聽清了,鄧金海好幾天都不着家了,估計跟黃雪麗一路跑了。錢大有聽了站在那裡半天沒愣過神來……
第33章
春天像往年一樣該來就來了。
不知不覺楊翠玲嫁到王菜園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的風風雨雨讓楊翠玲從一個花枝招展的大閨女變成了一個成熟穩重的婦女,臉上添了細細的皺紋,纖細的手指骨節粗大起來,唯一變化不大的是腰身,還像閨女家一樣彎彎曲曲着。
剛開春,地裡沒活兒,人們都很閑散。楊翠玲原本不大打牌、串門什麼的,現在想串個門也沒個串的地方了。過了年,楊秀芝把孩子交給婆婆跟趙玉龍一起打工去了。村裡像楊秀芝這樣跟着男人外出的頗有幾個,有的幹脆像姚金榮那樣拉家帶口的不回來了,村子一下空落起來,除非孩子放學,村裡子難得看到成群的人們。楊翠玲就隻好經營起了自家的菜園,育苗、整菜畦、栽種、澆水、施肥……忙忙碌碌的,與其說是種菜不如說是消閑來得更為恰當。
一天忙完,做做飯,吃吃,洗洗,涮涮,看會電視,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了。隻要願意,睡到天黑也沒人管的。
這天,楊翠玲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泡尿憋醒了,她就知道天快亮了。楊翠玲被一泡尿憋醒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有一陣子了。農閑,人就輕省,上了幾歲年紀覺瘾也沒年輕那會兒大了,鄧金柱身體很好。鄧聰明上學也很乖,沒什麼叫她特别操心的。她一般是躺到床上不久就會睡着的,然後一覺睡到天亮,中間不帶起來的,天亮的時候準會憋上一泡尿的。這使她忖摸住規律來,隻要憋上一泡尿肯定就是天快亮了。現在雖說是春天,夜裡還是涼森森的要蓋被子才行,被窩就很暖和睡起覺來别提有多舒服了。特别是早上,當地人都會這麼說,騎馬坐轎不如黎明睡覺。早上睡覺是很舒服,可要是醒了再睡就睡不着了,略躺一下還好,時間稍長就很乏味了。楊翠玲也是,醒了就睡不着了,略躺一下不是不行,肚子漲得難受,就爬了起來,光着身子到茅房尿尿去了。要是在以往,給楊翠玲十個膽她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現在家裡隻有她一個人,小院四面高牆,天還沒亮透,正麻灰着,茅房也不遠,開了門往右轉過牆角就到了。不過,說是光着身子也不對,楊翠玲還是穿着褲衩的。
楊翠玲走進茅房,把褲衩往下一撸,就蹲了下來。憋了一夜的尿早就等不及了,一旦放開就很急迫,顯得很有力量的樣子。楊翠玲蹲在那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顧不上想,現在她唯一能做的是釋放,以及由釋放産生的快意。這快意要持續一會兒,她有的是時間,時間一久心就靜下來了,慢慢的,感受就變成了享受。等釋放完了,楊翠玲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的時候,楊翠玲本該提上褲衩走人的,可她還是先看了看墊在褲衩上的衛生巾。按日子算這幾天身上該來了,她這麼光溜溜的還穿褲衩也是個防備,要不萬一來了會弄髒被子的。楊翠玲記得第一次身上來的時候她才十多歲,正?着筐跟幾個小夥伴在地裡薅草,她在彎腰薅一棵肥大的面條菜的時候,秀紅看着她突然驚叫起來,翠玲,你冒血了!楊翠玲還瞪了她一眼,以為她在出自己的洋相。聽到叫喊,彩麗也叫起來,真的,翠玲,你真冒血了!彩麗一向就很老實,是值得信賴的,見彩麗也這樣說,楊翠玲就當回事了,一摸,真的有點濕,把手抽回來再一看,血絲絲的。楊翠玲吓了一跳,趕緊?着筐回家了。一路上她都怕被人家看見了,那可羞死人了。見了她娘,楊翠玲急得臉都紅了。她娘笑起來,說,你長大了。又說,女人長大都會的。然後給她弄了些草紙墊在褲衩裡,告訴她勤換,要幾天呢。後來,楊翠玲就習慣了,忖摸住了時間,早早就準備好草紙了。草紙不耐濕,一天要換好幾次,還有點硬,一不小心不知道竄哪兒去了,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的,煩死人了,可别的沒什麼可用,隻好這麼湊合着。後來,商店裡有賣衛生帶的,用起來方便了不少。再後來,街上有賣衛生紙的了,又軟又耐濕,一天換上一次兩次的就夠了,省事多了。這幾年流行衛生巾,一天換一次就好,實在方便又舒适。衛生巾不光好用,花樣也不少,粉白的、粉紅的、淡藍的、淡綠的,有的還有香味兒,叫人一見就喜歡得不得了。楊翠玲用的是粉紅色的衛生巾,這會兒衛生巾還像她剛剛墊上去時一樣,幹幹淨淨雪白雪白的。楊翠玲就有點愣神,和以往比起來推遲兩三天了,咋到現在還沒有一點來的迹象呢?楊翠玲知道早一天晚一天的都屬正常,以前也有過,就沒怎麼往心裡去。看完了,提上褲衩回到床上鑽進了被窩。楊翠玲當然睡不着,睡不着也得睡,不然這麼早起來幹啥呢?當然,坐在被窩裡也可以看看電視。現在的電視也好,不光是彩色的看着好看,要調個台也方便,不用像過去看黑白電視那樣調個台還要到電視跟前吱吱哇哇的擰,冬天看個如事的電視要凍個半死,隻要拿起遙控器按一下就中了,想看啥看啥,逢到廣告立馬換台,估摸着廣告完了再調回來,得勁死了。楊翠玲現在也能看電視,電視就在腳頭的桌子上,遙控器就在枕頭邊,拿起來一按打開電視調個台就能看了。楊翠玲還是沒看,不是不想看,而是這個時候根本沒台,她看電視機,電視機看她,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牌兒名來,除了耽誤事還浪費電,别的還能有啥?電視看不成,幹躺着又沒意思得很,楊翠玲不由就會想她的親人,男人鄧金柱,兒子鄧聰明,他們一個打工,一個上學,都不在家,楊翠玲就很牽挂的慌。想歸想,想也沒用,奇怪的是明知沒用還是會想。除了男人鄧金柱和兒子鄧聰明,楊翠玲還會想另外一個人,那就是鄧金生。要是說想男人鄧金柱和兒子鄧聰明是習慣的話,想鄧金生就是不由然而然,鄧金生總是在她最不防備的當口裡突然跳出來,楊翠玲就不得不努力抑制着,趕緊去想别的什麼,不過想不了多久又會拐到鄧金生身上來……盡管黃雪麗跟鄧金海相好的事兒原來大家都模模糊糊的知道點,一捅出來還是弄得滿村風雨的,上了年紀的人就搖頭,唉,現在這人都成了啥了!隻有二嬸是不言不語的,當然人們也很少在她面前說這些。笊頭子死了,人們再想聽那些有趣的順口溜、笑話啥的也聽不到了,都恹恹的,猛聽了這事就是一振,唧唧喳喳的議論,議論了一陣子也沒議論出個牌兒名來,反倒木然了,沒有事就三五個聚在那裡木着,等着,誰也不肯散,直到實在要走了開了才慢慢走了。初時,楊翠玲吓了一跳,不知道哪天她跟鄧金生會被人捅出來,那就沒法活人了。鄧金海說說,你怕啥?你又不尋我,我也不離婚,隻要不想着結婚,見面别恁勤,還會有啥?楊翠玲說,說得怪鐵,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鄧金生說,那是,不過,鄧金柱又不呆家,等他啥時候出去不動了咱都年紀了,動不了了。楊翠玲就歎氣。鄧金生說,好了,别想恁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楊翠玲不知道會走到哪一步,心裡有時候毛毛的,有時候寂得厲害也想,管他哩。
楊翠玲的腦子亂哄哄的七想八想的時候,天就亮透了。楊翠玲從被窩裡坐起來開始穿衣服,一低頭又想起鄧金生來,不覺笑了,不經意地用手拂了一下。現在她跟鄧金生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借故到她家辦完事就走,根本顧不上纏綿,楊翠玲很溫馨也很渴望,等終于盼來下次就很投入,很激情。
過了幾天,楊翠玲正跟二嬸說話的時候有人告訴她說,家裡有客。楊翠玲就回去了。
來的是她妹妹楊翠英。
楊翠英明顯發福了,渾身上下都像沖了氣一樣圓鼓鼓的。楊翠玲跟她打了招呼,開了門,又探身往外看。楊翠英問,看啥?楊翠玲說,看軍軍啊。軍軍是楊翠英的兒子,一連生了兩個閨女才得了兒子,楊翠英兩口子就把軍軍寶貝得不得了,動動都帶着的。楊翠英說,沒帶他來。楊翠玲說,咋啦?咋辦不叫他來啊?楊翠英說,他上學呢。楊翠玲哦了一聲就不問了,不過她隐隐的還是感到蹊跷,從楊翠英家到她家并不近,十幾裡路呢,不年不節的也不帶孩子,肯定有啥事。
自家妹妹雖說客套少不了但隻是個客套,客套完了就完了,有啥吃啥,沒必要裝腔作勢,還是實實在在的好。楊翠玲還是打算改善一下夥食,就挖了一瓢豆子跟來村裡的豆腐挑子換豆腐。過去豆腐挑子也是挑着豆腐悠村串巷的,現在改騎車子了,豆腐品種也多起來,名目也多起來,過去一成不變的豆腐現在叫厚豆腐以示跟别的豆腐區别開來,再有比厚豆腐薄些的叫二豆腐,還有一種像草紙一樣厚的就叫豆腐皮,三者的口感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厚豆腐是還是多年的老價錢一斤豆子換一斤半豆腐,二豆腐則是一斤豆子換一斤二豆腐,豆腐皮則是一斤豆子換半斤豆腐皮。豆腐挑子是鄰村的馬海,人人都認識的,他來的多了也認識村裡的人,甚至很熟識。看見楊翠玲就說,來吧來吧嫂子,看今兒個的豆腐排場不排場。楊翠玲不耐煩誇誇其談的人,就說,排場!馬海說,咋啦?比你的還白哩!楊翠玲就笑了。馬海站占便宜很得意,接着說,是不是?再摸摸,包許比你的結實!楊翠玲不樂意了,長你嘴上了咋的?馬海沒想到老實巴交的楊翠玲居然會罵,還罵得這麼巧,就叫起來,你這貨,罵玩罵過了就招呼起生意來。楊翠玲換了半斤豆腐皮。馬海有點不滿意,說,你一說換豆腐皮我還興的你多舍得哩,弄了半天也是夾屎頭子老憋一,有客來了還恁摳唆。楊翠玲說,你要賣肉我就多割點你的肉!馬海不說,想吃我的肉啊?我的肉多少錢也不賣你!楊翠玲才明白無意中罵了馬海,就呵呵笑了,補了一句,你的肉我才不要哩,濫牛肉氣!馬海回罵,你的肉濫狗肉氣!
豆腐皮很好吃,又筋又香,一般做下酒菜的。楊翠玲不會請她妹妹喝酒的,她把豆腐皮拿回家,用熱水泡了粉條,又打了幾個雞蛋煎了雞蛋皮,找出頭天在地裡剜的荠荠菜,一起剁了包餃子。當地管這種不見葷腥的餃子叫素餃子。荠荠菜以前都是自生自滅地長在地裡的,誰家要吃自己到地裡剜。近些年一般的菜大概人們都吃膩了,就想吃點新鮮的,就有人專門種荠荠菜了。楊翠玲的荠荠菜還是地裡零星地長的,不比專門種的荠荠菜葉大根粗,剜起來很費勁,好在楊翠玲有的是時間。荠荠菜很好吃,可以下到面條鍋裡,也可以包菜包子,包餃子,或者用水焯一下涼拌也很不錯。楊翠玲小時候就唱過一個兒歌,叫做荠荠菜,包餃子,俺跟奶奶對臉吃,奶奶吃,俺也吃,奶奶誇俺好孩子!
包餃子的時候楊翠玲就在等着楊翠英告訴她來的目的,可楊翠英一直不說,她就覺得不會是好事,怕影響了心情飯就吃不好了,那樣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就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