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頁)

楊翠玲就很感動,一下抱住了鄧金生的腰。

黃雪麗回到家的時候,錢鵬飛已經睡着了。黃雪麗坐在被窩裡暖着,打開電視剛看了一節夾七夾八的廣告聲嘶力竭地撲面而來,趕緊調了台,還是一樣氣勢洶洶的廣告,不是賣農藥化肥就是賣種子除草劑的,再不然就是賣藥的,還煞有介事地拉了哪哪莊的老頭老婆張三鄧四現身說法,一個說完下一個接着說,啰啰嗦嗦唠唠叨叨嘟嘟噜噜說個沒完沒了。那時候黃雪麗很煩這類懶婆娘裹腳布又臭又長的廣告,很奇怪有的人塌窟窿借磨錢跑北京上海腿都跑細了還看不好,那麼難纏的病竟然一吃這藥就完好如初,這麼神奇的藥竟會這麼便宜稀拉子爛賤的,瞎子都能看出來是騙人的,為什麼那麼多人就不明白,還求爺爺告奶奶地買呢?後來她的娘家嬸子得了病到處看不好的時候,黃雪麗才明白,不是别人不知道那藥是騙人的,而是實在被病折磨得不堪忍受,所謂病急亂投醫啊。黃雪麗不再說什麼,就調台,逢廣告就調台,調了半天就煩了,關了電視,悶坐了一會兒才怏怏地睡了。

這段時間鄧金海很忙,拉沙子、拉水泥,有時候也從縣城發電廠拉爐渣給蓋平房的人家打頂用,當然有時候也會拉預制闆,後來預制闆廠有了專門拉預制闆的車,裝卸都很方便,鄧金海的車就再沒機會拉預制闆了。

有一次,黃雪麗急壞了,問鄧金海,啥時候去縣城啊?鄧金海說,不知道啊。得看誰用着用不着,用着了就去。咋啦,想去縣城?黃雪麗說,嗯,那你啥時候去了說一聲,趁趁你的車不省幾塊錢嗎?鄧金海笑了,說,好,隻要你能等,啥時候去了我跟你說。到底還是去了,到了縣城,鄧金海把車停了,倆人就去旅社開了房。下午,黃雪麗簡單地買了東西裝出樣子來,跟了車回來了。後來,鄧金海再去縣城就問她還去不去。黃雪麗笑了說,不去了,哪恁些事兒啊。黃雪麗是不想去縣城了,來去匆匆的,累不說,也害怕,萬一碰上公安局查旅社那就麻煩了,哪有在自己家裡好啊!

又過了一陣子,鄧金海才閑下來。張素心說,正好趁着你在家我走幾天親戚去。鄧金海說,你去了,黑了我冷了可找暖腳的啊。張素心說,有本事去找了,除了我誰還看上你了啊。鄧金海笑了說,是啊,要不是你幫忙我還是光棍哩。張素心被逗笑了,說,知道就好。騎了車子歡天喜地地去了。張素心的娘家離王菜園有十幾裡地,去一趟不容易,每次去她娘都會留她住幾天的。

張素心一走,鄧金海黑了就到了黃雪麗那裡。黃雪麗早就等着盼着了,見了鄧金海像是多年沒見似的撲到鄧金海懷裡掉開了眼淚。鄧金海說,好了,好了,寶貝,她得幾天不回來,我天天都會來陪你的。黃雪麗這才破涕為笑。

有一天晚上,鄧金海進了黃雪麗的家,剛拴好大門,就聽見有人使勁地敲門。鄧金海不敢開門,躲到屋裡去了。黃雪麗忙從屋裡走出來,一邊問,誰呀?外面的人不說話還是一個勁的敲門。黃雪麗有點不耐煩了,說,誰啊?弄啥啊?打開門一看,門口赫然站着張素心!很是意外,怯怯地問,素心啊,我興的誰哩。張素心問,金海呆這沒有?黃雪麗說,看你說的,黑更半夜的,他上我這來弄啥啊?張素心說,我看見他進來了。黃雪麗笑了,你兩口子藏老末的咋着?張素心不理她,沖院裡大聲喊,金海,金海!叫了幾聲沒任何反應。黃雪麗說,過來坐吧。嘴上說着,身子卻擋着。張素心沒說話走了過來。黃雪麗心裡懊悔不疊,又不好攔她,隻得讓開了。張素心氣昂昂地進了一下就把躲在門後的鄧金海揪了出來,你呆這弄啥唻?鄧金海說,你這貨,我跟黃雪麗開個玩笑,想吓她一家夥的,叫你這一弄,還吓個毬啊?黃雪麗見了也說,你這貨,黑更半夜的吓掉魂了你得給我叫!倆人一唱一和的配合得十分默契,張素心見了越發心知肚明了,推了鄧金海一把,說,走,回家!

鄧金海出了黃雪麗家的院子,接過張素心的車子推着,關切地問,你咋恁晚回來啊?張素心說,你管我哩?鄧金海說,看你說的,我不管你誰管你啊?你是俺老婆子啊!張素心說,你還知道我是您老婆子啊?鄧金海說,咋的?你想不認?張素心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就不說話了。鄧金海接着說,早說,我去接接你,要不走半路叫人家搶跑了咋弄?張素心說,搶跑搶跑!鄧金海說,我還舍不得哩。張素心看看已經離黃雪麗家很遠了,問,說說你上她家弄啥去了?鄧金海說,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想吓吓她。張素心冷笑道,是嗎?鄧金海說,那你不信罷。張素心說,那你黑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就為吓吓她?鄧金海說,我去打牌了,回來看她門還沒關,想吓吓她。張素心聽他說得滴水不漏,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來,過了一會兒,問,那你跟我說說,你跟誰一起打牌了?鄧金海說,就跟趙志高、孫長海他幾個啊。張素心說,就他幾個嗎?鄧金海說,是他幾個!又說了四個人做的位置,說得真鼻子豎眼的跟真的一樣,不由人不信。張素心說,好!我信你說的!說着忽地轉過身去拔頭就走。鄧金海問,你弄啥去啊?張素心不說話,隻管走去。鄧金海慌了,追了過來,一把拉住她,問,你弄啥去啊?張素心說,你管哩?将身子一甩甩開了鄧金海。鄧金海手裡還推着車子,一時追不上她。張素心來到趙志高家嘭嘭嘭地拍門,驚得趙志高魂都快掉了,推了推他老婆子,小聲說,你去看看。他老婆子說,我不敢,還是你去看看吧。趙志高氣得直跳,拍了老婆子一下說,你這貨不是,除了裝熊,還能弄啥啊?披了衣裳爬起來,把堂屋門開了一道縫卻不開燈,顫聲問,誰啊?張素心說,我!趙主任開門,我問你個事兒!鄧金海說,你看你深更半夜的弄啥啊?趙志高聽出是鄧金海兩口子,不怕了,開了燈,再開了大門,問,有事嗎?張素心問,趙主任,金海多會兒跟你一起打牌了嗎?趙志高一愣,随即說,嗯,是啊,咋啦?張素心頓時啞了。鄧金海說,我說輸了幾十塊錢,她不信,來問問。你看,吵着你了,趙主任,對不起,對不起啊。趙志高說,沒事,沒事,回去可别格了。趙志高在村裡的輩分比鄧金海還免一輩,這樣跟鄧金海說話明顯是大人對小孩的口氣,可這會兒鄧金海哪裡還有心計較這個?

鄧金海說,看看,我沒哄你吧?張素心不說話,回到家裡脫了外套就睡了。鄧金海知道她心裡還疑惑着,但自己靈機一動編的瞎話太完美了,還有趙志高太夠意思了,就暗笑不止。

第二天,鄧金海正睡着就被張素心吵醒了,起來,你不是說你跟趙志高、孫長海他幾個打牌了嗎?鄧金海不明就裡說,是啊,咋啦?張素心說,我問孫長海了,他說他夜兒個根本就沒打牌。鄧金海一聽,暗叫,壞了!仍鎮靜地問,你咋知道啊?同時心裡想着應對的法子。張素心問,我問了了!鄧金海說,他跟你開玩笑哩。張素心突然哭了,鄧金海,我都跟你結婚多少年了,你還跟我玩不夠的花狐點子!鄧金海慌了,說,誰跟你玩花狐點子了?張素心繼續哭着說,俺娘非留我再住一天不中,我怕耽誤你的活兒,沒敢多住,回來的晚路上騎得快,跟人家碓頭了,車子碓壞了。我推着車子回來的時候還說倒黴哩,現在我還真得謝謝人家跟我碓頭哩,要不,我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哩呀!老天爺!嗚嗚嗚,嗚嗚嗚……鄧金海無奈,隻好反複說,我說的你不信,你叫我咋弄哩?

晌午,鄧金海碰到孫長海劈頭就問,長海,鄧振家媽問你了嗎?孫長海說,問了。她一清早跑到俺家裡問我,說夜兒個你手機迷見了,問我見了沒有?我說,我不知道啊。她說,你說的跟我打牌了。我說,沒有沒有,我夜兒個一天都沒進牌場兒,哪會知道啊。哎,你手機找着沒有啊?鄧金海聽了半晌沒愣過神來,末了說,找着了,找着了。就走了。他知道從此張素心不會再放心他了。果然,張素心冷了臉,愛理不搭的,弄得鄧金海在家裡别别扭扭的很是不自在。不光在家,張素心見了黃雪麗也愛理不理的,弄得黃雪麗再也不敢到他家來了,倆人見面的機會一下子沒了。黃雪麗急得團團轉,可幹急就是不出汗。

黃雪麗幹急就是不出汗,盧月榮卻很滋潤。

那天晚上,盧月榮聽見倆人罵罵咧咧的就知道當夜沒什麼想頭了,回屋就睡了。

過了幾天,聽說笊頭子死在了屋裡,村主任趙志高組織近門的幫忙料理了後事,心裡想,笊頭子是不是有啥病啊?咋說死就死了呢?幸虧死在家裡,要是急症發了死在她床上那就麻煩了。忽然想明白了,怪不得笊頭子尋不着老婆子!又過了幾天趙海生影兒也不見了,隐隐約約覺得笊頭子的死跟趙海生會有點扯拉,可隻是感覺,也沒什麼證明,更不敢說。再過一陣子,就把這事淡忘了。可一到晚上,盧月榮還是落落寡歡的難以自持。

一天,盧月榮從外面回來,走到門口看見孫長海晃晃悠悠地從門口走過,忽然請他到家裡坐坐。孫長海是知道盧月榮的,就晃悠了過去。坐了一會兒,孫長海就走了,因為以前根本沒打過交道,也就沒多少話說。臨走,盧月榮說,沒事來玩,啊。孫長海心裡一動,看了看盧月榮,看盧月榮也正直直地看他,有點不好意了,低了頭走了。孫長海走了不多遠就後悔了,再拐回去又沒有借口,郁悶不已。後來,孫長海就有意無意地從盧月榮門前一次次地走過,再次遇到盧月榮打了招呼就真的去她家玩了。從那以後,就去玩的多了。誰都知道盧月榮換人了,見了孫長海打趣說,有人暖腳了,得勁吧?孫長海笑笑不置可否。

盧月榮的日子就依然故我地過着。

第32章

進入臘月年就近了,越過年的氣氛也越濃,村街裡,人家的庭院裡,窗台上,鍋竈上,堂屋裡,牛屋裡,桌子上,櫃子裡,枕席下,鞋殼婁裡,衣裳上,沒有一處地方是它到不了的。人們的臉上也都明晰晰地泛着年的亮光,全都沉浸在年的喜慶裡。誰也沒有想到黃雪麗和鄧金海卻在這個時候一起跑了,就連黃雪麗和鄧金海也沒有想到。

進入十月,鄧金海的活兒開始少起來,到十一月活兒就更少了。鄧金海沒事閑得發慌隻能擠在村裡的小賣部裡,人手夠了就打打牌,不夠就閑說話,原先笊頭子雖是胡連八扯,卻能逗大家開開心心的大笑一陣,笊頭子死了這點樂趣就沒了,偶爾碰着誰興緻來了連幾句也是少鹽沒醋的,人們聽起來就很寡淡,半天沒啥反應,說的人就沒了興趣,後來就成了連鎖反應,除非是挨着誰了罵幾句玩,罵完就完了。大家就站在那裡發愣,這時候就很懷念起笊頭子來。這種懷念不會持久,随便來個人或者誰一句話就能把懷念破壞掉。于是,大家在幹幹地站着,等待着。誰也不知道等待什麼,但還是等待着。

有時候黃雪麗會來買點什麼東西,看見鄧金海打個招呼,拿了東西就走。黃雪麗走出多遠了還不經意地回頭看看,看不到什麼才慢慢走回家去。鄧金海知道黃雪麗很想他,他也很想黃雪麗,可也隻能想,他被張素心看死了,去哪兒都得讓她知道,時候長了不回家就得說出個牌兒名來,還要把跟誰在一起幹什麼仔仔細細的告訴她,偶爾她也會去問人家,看看他說的是真的是假的。張素心給鄧金海的印象一向是山上滾磨盤實打實的,也就不把她當回事,可上一次他問孫長海問得很有腦子,鄧金海就有點驚了,再不敢輕舉妄動。

這天,鄧金海實在閑得無聊就背了魚簍,扛了魚把子把螞蝦去了。這些年河水落了不少,魚也跟着少了,使得幾個會撒魚的老把式都收網多年了。不撒魚不是說就不打漁了,事實上打漁打得更絕了,早先是撐了木船用機器帶動發電機發電電魚,後來就省事了,背個電瓶把電線連在舀子上,一到水裡連電帶舀一下就齊了。這就把魚逮絕戶了,水裡幾乎見不到魚了。水裡魚沒了,但螞蝦還是有的,入了冬河水更是落得厲害,螞蝦也小,魚網撒不着,電了也不會漂上來,當然漂上來也看不清。入了冬河水變得清澈起來,水又淺,按說能看清的,可螞蝦是透明的,在水裡跟水一樣就還是看不清。逮不到魚就隻能逮螞蝦了。逮螞蝦就得用魚把子,而且是專用的,按一般的叫法應該是螞蝦把子才對,可螞蝦把子叫着别嘴,就叫了魚把子。魚把子是用兩根手指粗的枝條彎成弓形再用一根鐵絲穿了,再把窗紗縫在鐵絲和其中一根枝條彎出的弓形上,然後再用一根長長的竹竿綁在兩條張開的弓形上固定了,魚把子就做成了。把魚時盡量把魚把子使勁往水裡抛,然後再快速地拉回來,以免螞蝦們溜走,那就白忙活了。魚把子很輕,甚至會飄起來,把的時候就要扛在肩膀上,兩手用力往下壓竹竿。還有一樣,河水盡管很淺,可竹竿往裡深入很多,還是被弄得水淋淋的,把的時候穿件雨衣會能防止把衣裳弄濕,可兩手就沒辦法了,戴手套把的時候還不覺得,撿螞蝦的時候就不行的,笨手笨腳的不說,螞蝦又那麼小,根本沒法往魚簍裡撿,就隻能光着,大冬天本來就冷,河裡的風又溜,那手就凍得紅嘟嘟的。因此把螞蝦并不是一件輕省活兒。好在鄧金海不是把螞蝦賣錢的,他隻是把着玩,把多把少無所謂,受不了了随時都可以收手。

鄧金海正一下一下把着的時候,就看見黃雪麗遠遠地走了過來。

黃雪麗孕檢去了。

孕檢每月進行一次,凡是育齡婦女都必須參加,否則缺一次罰款二百,以後每缺一次罰款再翻一倍。隻要是不打算生孩子的婦女都會參加的,這可不比交公糧。以前村裡開會不去的就會加收公糧充罰款,免了農業稅,村裡再沒有收錢的理由,想開會就開不成了,開不成村主任也沒辦法,隻好不開。孕檢就不一樣了,鎮上支持的,沒有能免的可能,罰款也就真刀真槍的,沒誰不去的,畢竟懶的不是氣力而是錢啊!黃雪麗不想去,不是覺得難為情,而是覺得自己這麼大年齡了還孕檢有點欺辱人的意思,她的理由是想生孩子還老老實實呆家裡啊,早跑得不見影兒了,等你再見到孩子已經生出來了,你總不能把他搦死吧?因此漚漚幾幾的。孕檢一般在村部裡進行,孕檢的醫生也隻在村部裡呆三天,三天過了,再不去孕檢就等于缺檢,缺檢就要罰款,幹脆利落,沒誰會等你,沒誰會聽你解釋,你就是有一百條理由也照罰不誤。眼看兩天過去了,村裡育齡婦女差不多都去了,黃雪麗還是不見影兒。趙志高就來通知黃雪麗了。按說,孕檢是村婦女主任的事兒,不該村主任趙志高出面的,婦女的事兒嘛,一個大男人出面總會叫人多想。可村婦女主任不是王菜園的,而是另一個自然村的,不大認識黃雪麗,也不想跑路,因為孕檢是固定的,每月就那幾天,後來改為兩個月孕檢一次,變化也不大,都是單月的那幾天,要是都這樣漚幾,婦女主任累死也忙不過來的。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何況是制度呢?更得嚴格執行了。執行就要罰款,趙志高畢竟跟黃雪麗是一個村的,要是罰了款,他臉上也不會好看,當然要是不罰款今後的工作就沒法幹了。趙志高想了半天,不得已隻好自己跑上門來了。趙志高說,黃雪麗,該摸摸了,你咋不去啊?黃雪麗說,摸,摸,摸個毬啊!我要想生孩子我還呆家啊?趙志高說,不就摸摸嘛,又不來真的,怕啥?黃雪麗說,不去。趙志高說,去吧,要不罰你的錢買避孕套夠你使一輩子的。黃雪麗笑了,你是不是就缺買避孕套的錢啊?趙志高說,是啊,你準備給我買?黃雪麗說,你要缺我就給你買。趙志高說,真的?黃雪麗說,真的。趙志高說,中,試試黃雪麗給我買的避孕套使着咋樣。黃雪麗這才聽出來趙志高賺她便宜了,說,你還真缺啊!趙志高也聽出來了,黃雪麗罵他缺心眼兒缺肺缺德缺……笑了,說,缺,就缺個你!黃雪麗呵呵笑了。村主任上門催,黃雪麗再不去就不中了,就去了。孕檢其實很簡單,一會兒就回來了。

黃雪麗因為去的晚,就隻有她一個人,回來也隻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有點沒趣,就東張西望的看,看到河邊有個把螞蝦的也沒當回事,慢慢走近了看出是鄧金海來,心裡一陣激動,腳下不覺快起來。快走近鄧金海的時候忽然慢下來,她知道張素心看鄧金海看得很緊,不大可能放鄧金海一個人亂跑,說不定她就跟着在撿把上來的螞蝦,再看看鄧金海臀部後頭背着的魚簍,心裡有點疑惑,興許解手去了。走到鄧金海身邊的時候四下看了看還是忍不住跟鄧金海打招呼,把多少了?鄧金海正把得起興,一邊把着,眼就瞄準了下一魚把子的地方,根本沒顧上往别處看,聽見有人跟他打招呼,随口說,玩哩。黃雪麗看她敷衍了事的樣子更擔心張素心在附近了,就說了句,别凍着了。匆匆走了。鄧金海覺得有些異樣,擡頭看見是黃雪麗,再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就叫,你弄啥去了?黃雪麗回了頭,說,玩去了。鄧金海說,我把的螞蝦你要不要?黃雪麗說,不要。鄧金海說,跑恁快弄啥,跟狗不得過河的樣?招呼着前頭的兔子網。前些年地裡兔子确實很多,槍打都來不及,就有人想了點子,圍着一塊地把一擀面杖寬的網子碴起來,然後再到地裡驅趕兔子,兔子受了驚吓沒命地逃竄往往一頭就撞進網裡了。這網就叫了兔子網。黃雪麗聽鄧金海罵她,知道張素心不在,隻有鄧金海一個人,放了心,笑道,你個兔子咋恁會說啊。說着慢慢走了過去。鄧金海接着把螞蝦,問,想我沒有?黃雪麗反問,你想我沒有?鄧金海說,我沒想你,家夥想你了。黃雪麗呵呵地笑了,不累壞了?鄧金海說,給你留着呢。黃雪麗說,咋會啊?她會饒了你啊?鄧金海說,硬不起來她幹急也沒用。黃雪麗說,别不管使了啊。鄧金海說,不會,你摸摸,硬實着哩。黃雪麗說,硬實也白搭。鄧金海說,呆家是沒法了,明兒個你上鄧老家等着,我去找你。黃雪麗說,不去。鄧金海說,咋啦?生氣了?黃雪麗說,呆家好好的跑恁遠弄啥?鄧金海說,想跟你好好說說話了。黃雪麗說,家裡恁些房子,咋就沒咱說話的地方呢?黃雪麗一說,鄧金海想起來,他兄弟去年攜家帶口去外地做生意去了,家就托付給他照看了,兄弟的家雖說在老宅,可在村子最後還是比較偏僻的,平常沒什麼人去,他偶爾才去看看,也不會多呆,看看要是沒什麼馬上就走的。鄧金海就說,那你歇晌去吧,我等你。黃雪麗說,好。

歇晌,黃雪麗溜溜達達地轉悠着,看着張素心在跟幾個婦女說話,就走開了,見了人也站下來跟人家說一會兒話。七奶奶見了就逗她,這一轉那一轉咋跟打圈子的樣呀?黃雪麗就罵,就是看你擱哪兒打圈子哩。七奶奶開心了,說,還真打圈子啊。黃雪麗說,跟上沒有?七奶奶呵呵笑起來,說,誰知道你跟上沒有啊?黃雪麗說,你打圈子你還不知道啊?七奶奶說,你這貨,跟上了這一跑那一跑也跑掉了啊。黃雪麗說,跑掉再給你跟上。七奶奶說,你有那家夥才鐵哩。黃雪麗笑了,我沒有你有啊?七奶奶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孫長海聽了道,咦,咋笑恁好啊,跟狼豬爬搭的樣。七奶奶不生氣,反倒很快活,接口道,咦,誰的褲裆沒系好叫你冒出來了啊?孫長海笑了,我日,你二妮子吧。黃雪麗正愁無法脫身,聽兩人接上了火,心裡恨不得飛走,可還是慢慢走開了,從村子的西邊轉到了後園,在後園呆了一會兒走進了鄧金海兄弟的胡同。

鄧金海兄弟的那條胡同總共隻有十多戶人家,有一家絕戶了空在那裡,另有兩家全家都外出了也是空落落的寂靜着,有兩家本來隻有老人看門,其餘的也是男人出去了隻留女人孩子在家,又是歇晌整條胡同都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黃雪麗不緊不慢地走到鄧金海兄弟的院門前看見院門的钌铞開着,知道鄧金海已經在裡面等她了,但為慎重起見她還是敲了敲門,同時她也想好了應對的詞兒,鄧金海一個人在就不說了,萬一是張素心也不說了,要是鄧金海和張素心就說看門開着順便看看,因為村子裡有時候會招賊,這說法是說得過去的。誰啊?院子裡鄧金海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黃雪麗槍不準是不是鄧金海一個人在不敢貿然作答,一會兒門開了,鄧金海的臉探出來,進來吧。黃雪麗知道張素心不在,一閃身就進來了。鄧金海反手關了門,插好,才一回身就被黃雪麗抱住了,想死我了!鄧金海說,進屋進屋!倆人就半擁半抱着進了屋。

門一關上黃雪麗就撲到了鄧金海懷裡,把鄧金海緊緊地抱住了。鄧金海也抱了黃雪麗使勁親起來。冬天裡人穿得都很厚實,倆人抱着就不像夏天那樣身貼身,再加上很久沒能在一起了,心裡的渴盼就很劇烈,這種擁抱就很不夠味。鄧金海就把黃雪麗推開脫外套,黃雪麗更麻利搶先脫了,再投入鄧金海的懷抱感受着他的體溫就有一種别樣的感覺。

鄧金海一鑽進被窩又被黃雪麗抱住了。鄧金海知道她想要什麼,她想要的他有也想給她也是自己想要的。黃雪麗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嘩嘩的。鄧金海愣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黃雪麗掉眼淚,你咋啦?黃雪麗說,沒咋。鄧金海說,沒咋你哭啥?黃雪麗說,我太高興了。鄧金海說,高興還哭?黃雪麗說,想哭。鄧金海笑着拍拍黃雪麗的臉,不哭了,乖。黃雪麗說,哎!眼淚還是流得嘩嘩的。鄧金海說,唉——黃雪麗哭着說,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啊!……鄧金海安慰道,還是在一起了嘛。黃雪麗點點頭。倆人緊緊地抱着,你蹭蹭我的臉我蹭蹭你的臉,你蹭蹭我的鼻子我蹭蹭你的鼻子,你捏捏我的嘴,我捏捏你的嘴……幸福地看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