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小臂上的布條換一批的時候,義莊接了個大活,姜家出銀子請他們操辦喪事。
姜老爺病逝了。
姜小姐一路緊趕慢趕,滿身疲憊地趕回來送父親最後一程。姜家子女多,她已經嫁作人婦,此次回娘家沒有丈夫怕陪同,一下就被流言蜚語包圍。
說她在夫家不受公婆待見,不受丈夫寵愛,不受姑嫂認可,肯定是她擺大小姐架子,不體貼不溫柔不孝順,還有“知情者”說她在遂城聲名不好,常在男人堆裡進出,不知分寸。
她的母親早逝,同胞大哥繼任族長位置,事多也薄情,無人為她撐腰,她送喪的站位都被安排在後面。
陳子輕幾次想和她打個招呼都沒成功,還是她自己安排的機會。
這個時候葬禮已經結束了,姜小姐要坐上馬車返程,她沒打算在娘家過夜。
夜色迷離,馬車停在屋後,陳子輕揉着剪紙錢剪得發酸的手指頭,對溫婉沉斂的年輕女子道:“姜小姐,節哀順變。”
姜小姐尚未開口,丫鬟就糾正他的稱呼,讓他叫柴夫人。
陳子輕看一眼那個丫鬟:“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姜小姐,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叫?”
不含挑釁不滿,隻是陳述,平平淡淡又直擊人心。
姜小姐愣了愣,擡了下手制止丫鬟,她輕歎一聲,去年她嫁過去不到三月夫家的生意就出了問題,丈夫難當大任,一兩次的挫敗以後就徹底自暴自棄,整日酗酒流連花柳之地。
許多話不便說。
“崔郎,莫要信那些閑話,我與男人打交道,是為了正事。”姜小姐簡短道,“夫家的米糧生意,我在打理。”
陳子輕沒打聽,隻誇道:“那你好厲害。”
姜小姐笑笑,笑意很快就淡了:“可我終究隻是個女子。”
陳子輕正要把“女子能頂半邊天”換成古人能理解的說法安慰她,便聽她再次笑起來:“女子又如何,我一樣能扭轉乾坤。”
姜小姐說這話時的神态令陳子輕久久不能回神,馬車走遠了,他還站在原地。
望風的邢剪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丢了顆石頭砸在他腳邊,粗喝一嗓子:“看看看,看個沒完了是吧!”
那姜小姐,邢剪自知不該在意,實在沒必要,顯得他這個做相公的蠻橫霸道不給娘子交友自由,心眼芝麻粒大,毫無自信,也無氣量。
但他勸自己了,勸不住,他能有什麼辦法。
邢剪叉腰踱步,黑着臉吼:“要不我給你叫輛驢車,讓你追上去再說個一盞茶功夫?”
驢車哪追得上三匹大馬。陳子輕撿起石頭,從左手抛到右手,抛兩趟找到了點小時候的童趣,他拿着石頭跑向邢剪。
邢師傅還在氣頭上,手卻不聽使喚地張開,把人抱了個滿懷。他一邊告訴自己,别太寵,這事沒過去,别這麼輕易翻篇,一邊收了收力道,低頭把腰弓得厲害,費力去親懷裡人。
既管不住手,也管不住嘴。
全身上下,從頭到腳,哪都管不住。
陳子輕乖乖仰着臉讓他親,他心底哼了聲,一定是在故意讨好,試圖哄他,沒用,他沒這麼好打發。
“師傅,我,”陳子輕舔着濕紅的嘴。
邢剪闆臉:“叫相公。”
陳子輕從善如流:“相公。”
邢剪得脊梁骨瞬間一顫,軟了,他想再闆着臉堅持一下,後面沒準眼前人會給他準備更多的甜頭,可他的唇角不自覺地高高揚了起來,挺正一老爺們,笑得像個二愣子:“說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