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急診室的病人家屬不算少,陳子輕拿着單子匆匆忙忙地給謝浮排隊繳費。
謝浮的腦袋包了一圈紗布,臉比紗布還白。
陳子輕站旁邊聽醫生的叮囑,餘光瞥謝浮,三個發小都白,一個比一個白,季易燃是暖白膚色,在他面前都夠白了,更别說是冷白皮的遲簾跟謝浮。
醫生的問聲把陳子輕的思緒拉扯回到正軌上去,沒有再想無關緊要的事情。
“真的沒有出現頭暈惡心之類的情況?”醫生再次問病人。
少年身上有幹涸的血迹,臉上脖子上手上也有,他沒清理過,就這麼站着,眼睫低落,有股子令人壓抑的厭棄感。
不知是在厭棄什麼東西,又好像是什麼都厭棄。
旁邊人喊他一聲,他那張全無生機的出衆面孔褪去些許死氣。
就像什麼呢,像一潭鋪蓋着厚厚一層水草青苔的水面冒了個小泡,底下竟然有魚。
醫生很敏銳地捕捉到年少不為人知的情感,他這次把談病情的對象換成病人的同伴:“傷口不小,我還是建議你同學做個CT看一下有沒有顱内損傷。”
陳子輕偷瞄好似喚了遊魂症,靈魂不知道飄哪去了的謝浮,小聲說:“我們做吧。”
謝浮比常人要黑的眼珠神經質地細微一動:“好啊,做。”
CT拍了,沒多大問題。陳子輕想讓謝浮叫家裡的司機來接他們,可謝浮看起來完全沒有要那麼做的意思,他隻好提議打車。
哪知謝浮說:“我不想打車。”
陳子輕跟他大眼看大眼:“不打車我們怎麼回去?坐地鐵嗎?我是可以,就怕你……”
“地鐵?”謝浮自我調侃,“我這樣去坐地鐵,還沒到站就能霸占短視頻頭幾位。”
陳子輕一想也是,現在的人喜歡拍所聞所見發網上分享,謝浮的相貌氣質和血迹不引人注目才怪。
到時連帶着他也要被評論,讓學校的同學跟謝家人刷到了,後續短不了,能拍成連續劇。他又不能丢下謝浮,自己坐地鐵回去。所以地鐵這個交通去掉。
陳子輕把球踢給謝浮:“那你做決定。”
謝浮撚了撚指骨上沾的血印:“我們打車來的醫院,自行車還在原來的地方。”
陳子輕想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可能:“你不會是想騎自行車回家吧?”
謝浮不說話,隻是笑。
“你腦子是不是,”陳子輕把後半句吐槽憋回去,他放軟語氣說,“你傷口縫針了,又是在頭上……”
謝浮立在燈光外圍,輪廓和眼神都有點模糊渾濁:“頭上的血液運輸比較豐富,皮膚恢複的速度相對快一些,我不會留疤的。”
陳子輕心說,誰管你留不留疤。
但他的餘光往下一滑到了謝浮垂下來的雙手上:“謝同學,你别扯開話題,你的情況根本就不能騎車。”
謝浮輕快一笑:“那你載我就是了,這麼簡單的事。”
沒給陳子輕拒絕的機會,謝浮又說:“至于另一輛自行車,我讓人騎去學校。”
少年說這話時從燈光外圍走進來,陳子輕清楚地看見他眼裡的愉悅,他很滿意自己的決意。
大晚上的,陳子輕騎車帶着謝浮,一條馬路一條馬路地穿行。頭發濕哒哒的,皮膚粘膩得發悶,身上的汗幹了又有,他覺得自己馊了。
風是往他後面吹的,謝浮坐在他身後,肯定是聞到了,他管不了對方嫌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