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多少錢,你跟我說是照着這個牌子的真品打的假貨,”梁津川的目光鎖住身前人若隐若現的一點口腔軟肉和舌尖,心猿意馬地嗤笑,“怎麼,假貨幾l塊幾l毛幾l分就能買到手?”
陳子輕啞口無言。
果然是假肢的珍稀昂貴引起了梁津川的猜疑,哪怕做工再粗糙,也不是他這個鄉村的寡夫能買得起的,以他這副身體的身份和見解,甚至都沒聽過沒見過假肢。
晚點再把假肢拿出來就好了。
陳子輕轉而又想,比起他被懷疑做了皮||肉|買賣,他還是想梁津川能早點站起來。
“跟拐杖差不多?拐杖我自己就能做,這個我能?”梁津川将手上的假肢扔在草席上,和另一個假肢放在一起,“我做夢都做不出來的東西,這種技術和工藝,要經過專業的團隊公司量身定制。”
他的手掌箍着那截細軟脖頸上移,鉗住小下巴:“你拿我當傻子哄。”
陳子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津川,你幹嘛在乎這些細節呢,你隻要知道我是在哄你不就好了嘛。”
梁津川氣息一滞,五髒六腑激烈撕扯的憎恨和對未來的迷惘,也跟着滞住了。
挨着他膝蓋的胸脯,平坦
的,柔軟的,溫暖的。
他一不留神就想溺斃進去。
陳子輕望着少年通紅的眼睛:“我哄你,肯定是因為我在乎你啊,我要是不在乎你,我怎麼會費心思哄你。”
他拍拍下巴上的手,帶着安撫的意味:“更别說這麼急着給你弄來假肢。”
梁津川閉了閉眼,看起來冷靜些許,說出的話卻是陰沉到了極點:“你急着讓我裝上假肢走路,是嫌我這個一無是處的殘廢丢人。”
“梁津川!”陳子輕一下就撥開他的手站起來,指着他說,“我什麼時候……”
覺得拿手指人不禮貌,也有挑釁侮辱的可能,陳子輕就把手指縮回來,叉着腰在輪椅前來來回回地走着:“我什麼時候嫌你丢人了啊,你又不是昨天前天才殘的,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我以是你嫂子為那個,為榮,我超驕傲的,我從來不覺得你坐輪椅就輸人一頭。”
陳子輕看梁津川一眼:“你别故意說那種話挖我心,我會難受的。”
梁津川眼底閃動,他被這個人為了得到假肢躺在某個不知名的有錢人身下,賣力讨好的畫面刺穿心髒,鮮血淋漓之際,有人捂住他稀爛的傷口,吹了吹。
他好像就不疼了。
那股無能帶來的憎惡與恐慌被轉移了,全身心都被浸泡在溫熱的,幹淨的糖水裡。
陳子輕留意着梁津川的氣息變化,他趁機袒露真心:“在我心裡,你是最堅強最勇敢的孩子,我都聽不得别人說你不好。”
梁津川冷冷掀唇,他已經十八歲了。
十八歲的高中應屆畢業生,準大學生,還是個孩子。
呵。
梁津川摁一下眼,擦掉那點濕意,他冷淡的聲音裡裹着幾l分神經質:“我最後問你一次,賣沒賣身?”
陳子輕翻白眼:“沒有!”
一聽就有賭氣的成分,他就換了個毫無尖銳棱角的語氣:“沒有啦。”
梁津川不為所動,目光冷戾。
輪椅被轉了個方向,對着床,他的視野裡,坐到他床上的人對他說:“你不要為了不存在的事糾結生氣了,你這樣會讓我心疼的。”
小屋裡的空氣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