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5頁)

岑夜闌瞥他一眼,垂目看着桌上的沙盤,半晌,說:“太順利了。”

他說得沒頭沒尾,元徵卻在須臾間明白了他在說什麼,皺了皺眉,道:“胡人行軍隻能倚仗沿途劫掠糧草,如今我們燒了他的糧草辎重,延勒暫時沒有補給,隻能避我們鋒芒,這如何不對?”

岑夜闌道:“若是如此輕易就折在這兒,那就不是延勒了。”

元徵瞧他一眼,哼笑道:“不過一個蠻夷,岑将軍,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岑夜闌沒有說話。

元徵道:“北滄關毗鄰河東,延勒若要糧草,隻能靠河東邊陲小鎮,抑或後方補給。天家無手足,舒丹如今久攻上渭不下,他有玉屏關、隴沙堡為倚仗,又同延勒有嫌隙,未必會不遺餘力地幫他。”

岑夜闌自他話裡聽出了幾分深意,說這話的元徵看着不像個纨绔,倒像是變回了那個長于宮闱,深谙皇室腌臜血腥的皇子。岑夜闌看了元徵一眼,少年人經了戰火磋磨,眉梢眼角也多了幾分棱角,隻這懶散的姿态,仍透着股子風花雪月裡的浪蕩勁兒。

岑夜闌說:“我了解延勒,即便舒丹真給他使絆子,他也不會這麼坐以待斃。”

元徵啧了聲,道:“岑将軍,你就這麼怕延勒?”

岑夜闌淡淡道:“我不是怕。戰場不比尋常,稍有不慎,死的就是我大燕軍士,那都是人命。”

元徵不以為意,他和岑夜闌玩笑道:“不如我将他的腦袋摘了送給岑将軍吧。”

岑夜闌怔了怔,瞥他一眼,個中意味不言而喻。

元徵氣笑了,說:“岑将軍,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岑夜闌不鹹不淡道:“哪個同你是自己人?”

元徵想也不想,張嘴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此一算,咱們可得好些年了。人間韶華,須臾之間,幾年複幾年,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那你我也算共白頭了。”

岑夜闌看着元徵面上的理所當然,無言以對,說:“……出去!”

元徵頓時大笑。

28

“侯爺,既然延勒糧草無以為繼,我們為何不直接殺出城去?”

北滄關府邸内,亭中兩株紅梅開了花,枝幹遒勁,零星幾朵紅蕊淩寒而開,豔色逼人。岑亦負手看着那枝花,道:“阿闌自有主張,你我聽命便是。”

郭融面有不忿:“這北滄關,您才是統帥。”

岑亦瞥他一眼,他性情溫和,這一眼卻有幾分不怒自威的警告之意。郭融噤了聲,當即不再開口。

岑亦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小叔叔既将靖北令交給了阿闌,阿闌就是這北境十六城的統帥,北滄關同樣是。”

郭融說:“是,末将失言。”

郭融是老将了,曾跟着岑亦的父親岑丹征戰多年,對岑家忠心耿耿。岑亦是他看着長大的,他雖尊敬岑熹,卻對他将靖北令交給岑夜闌多有不滿。

在他看來,岑夜闌到底是外人。

過了一會兒,郭融又說:“胡人此番猖獗,許多兄弟心裡都憋着一股氣,就等着好好殺上一場,一雪前恥。如今将軍隐而不發,隻守不攻,一旦延勒挨過這兩日,我們豈非延誤了戰機?再拖下去,恐怕會折了将士們的士氣。”

岑亦不為所動,說:“延勒一直是我大燕宿敵,阿闌謹慎自有他的道理,你安撫好将士們的情緒,不要出亂子。”

岑亦都這麼說了,郭融再是心有不甘也隻能聽從,他拱手道:“是,侯爺。”

岑亦卻擡手扶住他,微微一笑,溫聲道:“郭叔,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