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7頁)

岑夜闌愣了愣,不知怎的,竟然想起元徵,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元徵這個混賬隻會惹他生氣,哪裡來的合心合意,真是魔怔了。

岑亦何等敏銳,察覺了岑夜闌的異樣,疑惑道:“阿闌?”

他微笑道:“怎麼這副神情,難道……有喜歡的姑娘了?”

岑夜闌想也不想道:“沒有。”

“大哥,”岑夜闌定了定神,說,“北境胡虜未滅,義父大仇未報,我無心成家。再者,将軍百戰死,我也不知自己哪一日就會埋骨疆場,又何必耽誤别人。”

岑夜闌說得堅決冷靜,岑亦輕歎一聲,說:“你啊。”

岑夜闌轉了話題,擡頭看着面前的兩株梅樹,道:“大哥,這是義父當年栽的那兩棵吧,長這麼大了。”

岑亦的目光落在枝頭的梅蕊上,眼前浮現岑熹當年帶着他和岑夜闌一起種梅樹的光景。岑熹酷愛梅樹,那一年,他得了兩株紅梅幼苗,正當開春,就支使着兩個少年刨挖土坑。

初春時節,北境泥質硬,多是沙土,要換成便于幼苗生長的松軟土壤。兩個少年挽着褲腿,一身粗布麻衣吭哧吭哧地扛着鋤頭刨土,一人一個坑。

岑熹就坐在一旁,溫酒小酌看文書,時不時地看一眼,一會兒催岑亦,一會兒嫌岑夜闌刨的土飛他果子上了,折騰得兩個少年灰頭土臉。

臨了,岑熹細緻地将梅樹種下去,看着兩株幼樹,一手摟了一個,說:“你們啊,就像這兩棵梅樹,等梅樹長大了,你們也長大了。”

岑亦說:“小叔叔,等我們長大,我們就可以陪您一起上戰場。”

岑熹笑道:“那可不成,你們都能上戰場了,小叔叔就該休息了。”

他擡手擦幹淨二人的臉頰,看着梅樹,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樹才會開花。”

岑亦輕聲說:“是啊,小叔叔都沒見過它們開花。”

第三年,岑熹傷重,還沒來得及看見花開,人就沒了。

岑夜闌沉默了片刻,說:“待此戰了,我們折了花去給義父看。”

岑亦偏過頭看着岑夜闌,岑夜闌正看着他,岑亦淺淺地笑了,道:“好。”

29

避而不戰不是長久之道,臘月初六,雪後初晴,岑夜闌讓岑亦坐鎮北滄關,自己親自率兵直襲延勒大營。

胡人不敵,為避靖北軍鋒芒當下棄了營地,采取了最擅的遊擊。大燕士氣大漲,他們本就骁勇善戰,是橫刀躍馬的邊軍,這些時日受足了氣,頓時都成了脫籠的野獸,恨不能生啖胡人血肉,将之驅逐出境。

首戰大捷。

而後數戰,延勒沒有撄岑夜闌鋒芒,一退再退,漸漸顯露出頹勢,竟劍走偏鋒,橫掃了河東和北滄關毗鄰的幾個小村落,還将村中無力逃離的老弱婦孺都屠殺了個幹淨,血淋淋的人頭懸挂在村外,老老少少觸目驚心,如同野蠻血腥的嘲弄挑釁。

饒是在北境征戰多年的将士也面露恻隐,又驚又怒,更不用提元徵等京畿來的纨绔,都被激得紅了眼,一個個揚着劍,說定要生擒延勒将他千刀萬剮。

岑夜闌沒有說話。

他隻是覺得有些古怪,依他對延勒的了解,這般拖延又挑釁的陣仗不是他慣用的。岑夜闌敏銳地嗅出了幾分危機,時日越久,這份危機感越重,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仿佛這茫茫白雪下不知何時埋下了一張網,而他置身其中,遍尋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