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有那麼多機會,我命都給你了,”元徵恨聲說,“北滄關,落雲谷,随便哪裡,你為什麼不殺我?!”
岑夜闌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四目相對,岑夜闌松開齒關,他站直了身,漠然道:“因為你姓元。”
“你是皇室,”岑夜闌說,“岑家世代忠于皇室,忠于大燕。”
元徵看着岑夜闌冷漠的面容,隻覺得一口心頭血堵在嗓子眼,眼中神采一下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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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個結果。
元徵第一回這樣喜歡一個人,喜歡來得洶湧,他甚至自作主張地想好了他們的以後。元徵不是傻子,他知道此前他對不住岑夜闌,卻想着,這麼些時日,岑夜闌或許對他不是無意的。
偏偏是假的,生死相托是假的,情濃缱绻的吻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元徵想,岑夜闌這麼一個人,竟不惜折腰和他虛與委蛇,逢場作戲。
岑夜闌該有多厭惡他?
不堪想,元徵隻消一想,五髒六腑都發疼,恨不得生生弄死岑夜闌,可他又舍不得。說來也可笑,這點舍不得,岑夜闌不稀罕。
元徵像個笑話。
他跑回北滄關和他同生共死時,沒準兒岑夜闌心裡還嫌他髒了他的路。偏他還巴巴地對岑夜闌說愛他,更像笑話。
元徵沒嘗過這滋味,又恨又痛還不甘心,心裡嵌了把鈍刀似的,細磋慢磨,一筆一畫都是岑夜闌。
方靖來時,元徵正一個人喝悶酒,八角涼亭,少年神色陰郁,腳邊已經丢了幾個酒壇子。他彎腰将地上的酒壇子都撿了起來,玩笑似的,說:“阿徵,怎的喝酒也不叫我?”
元徵靠着朱紅欄杆,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也不看方靖,自顧自仰頭喝了口酒。
方靖在心裡歎了口氣,他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猜出大抵是跟岑夜闌有關的。原本元徵糾纏岑夜闌,他就不贊同。
京中雖有貴族豢養娈童,并以此為風雅,可岑夜闌不是尋常人物。他手握北境數十萬重兵,乃北境主帥,國之壁壘,如若元徵隻是想玩玩,大可不必招惹他。可若是認真的,那就更是要命。
元徵即便不争那至尊之位,将來他娶的,也隻會是世家貴女,和岑夜闌這麼一個男人,能有什麼好結果?
方靖心思幾轉,臨了索性撩袍坐在他身邊,道:“好嘛好嘛,你想喝酒,兄弟陪你喝!”
元徵這才不鹹不淡地看了方靖一眼,仍舊沉默不言。方靖開了壇酒,和元徵碰了下,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
北境苦寒,酒未溫過,頓時如同冷冽的刀子直接滑過喉嚨,方靖嘶地抽了口氣,悻悻然道:“阿徵,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咱們去尋痛快,一個人幹喝酒多沒意思。”
元徵說:“不去。”
方靖看着元徵,又道:“程六前些日子發現瀚州城東市茶樓裡有個盲女,琵琶彈得那叫一個絕,不比京都的差——”
元徵不耐煩地打斷他,叫了聲:“方靖。”元徵面色陰沉,生生看得方靖将話吞了下去,他有點兒委屈地嘟囔:“就是想給你尋個樂子,火氣這樣大作甚?”
元徵閉了閉眼,到底是沒有發作,淡淡道:“不必了。”
他丢下酒壇,起身朝外走去,方靖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去。
***
蘇沉昭在給岑夜闌上藥。
岑夜闌在北滄關受了重傷,傷雖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可那身傷疤溝壑不平,看着極其駭人。蘇沉昭新調配了去疤的藥,親自盯着岑夜闌,才讓他無可奈何地解開上衣。
藥膏冰冷,蘇沉昭特意焐熱了,抹上後傷疤處微微泛着股子冰涼。岑夜闌低哼了聲,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