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驚訝道:“作甚咬人啊?”
“哈,”他環顧一圈,見周遭目光都叫他吸引了過去,才慢悠悠道,“說是不肯叫太醫施針,叫疼!”
衆人嘩然,旋即大笑。
“這算什麼,前些時日平安侯家的小公子放風筝,叫他瞧見了,爬上牆手舞足蹈地要去捉風筝,嘴裡嚷嚷着‘蝴蝶,蝴蝶’。”那人笑嘻嘻道,“下人都吓壞了,小公子扯着風筝去逗他,讓他從牆上跳下來,他還真跳了。”
“後來呢?”
“趙小公子的脾性你們不是不知道,他們向來不對付,此前他處處壓小公子一頭,如今叫小公子得了機會,豈會輕易放過。”
岑夜闌捏着手中的镏金酒杯,擡眼看了過去,隐約想起說話的是個姓張的世家子弟,首座上欽王喝得滿臉通紅,正醉醺醺地和懷中姬妾說笑,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他垂下眼睛,看着杯中澄黃的酒液,那些字眼和着嬉笑聲尖銳地送進耳中,夾雜着嘲諷和赤裸裸的惡意,岑夜闌隻覺得越發惡心。
這樣的話岑夜闌已經聽過數回,上到王公貴族,下至市井百姓,元徵已經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那廂猶在繼續,有人催促道:“你别賣關子了,快說吧。”
一人插嘴道:“我記得前兩年平安侯的小公子和方靖起了争執,當時是七殿下插的手,把小公子打了一頓,還扔下了護城河。”他一說,那些纨绔子弟都想了起來,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那人壓低聲音,接着說:“小公子哄那傻子,讓他跪在地上學狗叫。”
衆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岑夜闌攥緊酒杯,幾乎将杯子都生生捏碎。
“……這是不是太過了?”有人小聲道,“皇上對他可好得很。”
“陛下如今将将登基,平安侯從龍有功,又掌着護城營和禁軍,”那人哼笑道,“陛下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有人都沉默了須臾,又道:“那他叫了嗎?”
“元七是瘋了又不是傻了,”突然有人冷笑一聲,“怎麼肯遂他意?”
“是極,他隻惦記着那隻風筝,看也不看趙小公子一眼,小公子不給他,他就伸手去搶,”那人啧啧道,“當初元七多威風,仗着先帝寵愛,又有那身好身手,誰都沒從他手裡讨得好,如今瘋了空有一身蠻勁,被小公子身邊的護衛一頓好打。”
“後來若不是孟姑娘回來,隻怕趙小公子不肯善罷甘休。”
咔嚓一聲,酒杯出現一道裂紋,岑夜闌沉沉地看了那人一眼,擡手将杯中酒都喝了個幹淨。他站起身,踉跄了兩步,身後添酒的侍女要來扶,岑夜闌揮手推開,就同欽王說自己不勝酒力,要先行離去。
欽王自溫柔鄉裡迷迷糊糊地擡起頭,看着岑夜闌玩笑似的道:“這麼多年,岑将軍的酒量怎麼還是如此不濟,這就醉了?”
岑夜闌說:“王爺見笑了。”
“也罷也罷。”欽王擺擺手,摟着懷中的姬妾,醺醺然笑道,“來人,送送岑将軍。”
岑夜闌一路出了王府,又謝絕了王府的馬車,身後空無一人,才慢慢站直了身,眼神也變得冷靜。燕都的晚風仍有幾分涼意,岑夜闌安靜地站了會兒,腦子裡仍回響着今夜那些纨绔子弟對元徵的議論,心裡莫名地堵着,焦躁又惱怒。
蘇沉昭那日替元徵看了病,元徵自崖上摔下,顱腦确實受了傷。如今這瘋病,就是蘇沉昭,也拿之無可奈何,同太醫一般論斷,也就是說有可能元徵過段時間便可痊愈,也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一輩子——岑夜闌想,元徵怎麼能瘋一輩子?
岑夜闌下意識地走着,一擡頭,竟然發現元徵的府邸近在眼前。他看了片刻,擡手戴上一張面具,而後縱身掠上屋脊,直接朝着元徵的院子就去了。府中雖有守衛,但岑夜闌武功卓絕,等閑之輩根本難以察覺。
沒承想,岑夜闌一來,就看見元徵被幾人按在院中的水池裡,他們抓着他的後頸一摁一擡間,露出元徵狼狽不堪的面容。
岑夜闌隻覺腦中嗡的一聲,待他反應過來,已經直接現了身,将那幾人重重地踢了出去。岑夜闌抓着元徵的肩膀将他從水裡撈了出來,元徵臉色蒼白,嘴巴勒了布條,渾身濕淋淋的,凄慘得很。
“什麼人敢多管閑事?!”為首那人低喝道。
岑夜闌冷冷地看着那人,說:“謀害皇室,你們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