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之小神醫
1
李景綽頭一回見蘇沉昭是在河東。
那時河東剛經洪澇又發時疫,天災人禍接連不斷,到處都是哀聲。當中又以河東上陽州最為嚴重,李景綽奉命鎮壓的就是上陽州的亂民。
時疫是在上陽州爆發的,來勢洶洶,一經傳出,整個上陽州亂成了一團,病的病,逃的逃,死亡的陰霾籠罩了整個上陽州。
李景綽率兵來時,上陽州已死了許多人,他一來就着人将上陽州封了,偌大主城,許進不許出。城中染病的人一日多過一日,犯病的人先是渾身酸乏無力,而後高燒不退,重者嘔血,皮肉潰爛而亡,百姓無不恐慌難安,就是城中的大夫都一個個倒下了。
饒是經數年戰火洗禮的李景綽,也不免皺起了眉頭。
蘇沉昭就是這時來的,他跟在顧百憂身後,師徒二人一身布衣,小的背着藥簍,挎着藥箱,頭戴鬥笠,老的鶴發童顔,滿身風塵。
李景綽聽人來報時,心中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個關頭,竟會有人來此要命之所。顧百憂的名頭他是聽過的,那是名傳天下的人物,當世華佗。
顧百憂是來為城中百姓看診的,李景綽拱手道:“先生高義。”又叮囑道,“先生,上陽州隻進不出,您今日踏入城中,晚生就不能輕易讓您離開了。”
李景綽姿态恭敬,話卻亮得分明。
顧百憂笑了笑,道:“我知道,城中時疫不消,你就是趕,也趕不走我的。”
李景綽不由得更為敬佩,說:“晚生李景綽,先生在城中有什麼需求,隻管尋我便是。”
他将目光看向顧百憂身後的人:“這位是?”
顧百憂道:“我的徒兒蘇沉昭,此行他随我一起。”
他說着,蘇沉昭摘了鬥笠,露出一張雖有風塵,卻年少稚氣的臉,肉嘟嘟的,圓眼睛黑白分明,幹淨澄澈。
李景綽愣了愣,心想這也太小了,瞧着不過十四五歲,個兒也矮,才到他胸口。
他後來得知蘇沉昭已經十八時,滿臉驚訝,半點都不見外,伸手掐他臉頰上的肉,玩笑道:“我十八都這麼高了,小神醫,你怎麼還這麼點兒?”
李景綽還拿手比畫了一下,蘇沉昭拍開他的手,咕哝道:“别掐,疼。師父說,我個子長得晚,過兩年就好了。”
李景綽收回手,搓了搓指腹留下的細膩觸感,又忍不住伸長胳膊搭他肩膀,壓了壓蘇沉昭頭頂,笑嘻嘻地說:“我看高不了了,就這麼着挺好的。”
蘇沉昭不高興道:“你别、别挨着我,我要拿、拿藥。”
2
蘇沉昭年紀不大,醫術卻深得顧百憂真傳。上陽州城中的大夫在顧百憂來前就自發湊在了一起,為解時疫費盡心力,如今顧百憂一來,無不精神一振,唯他馬首是瞻,就連城中百姓都仿佛看見了希望。
城中疫病嚴重,不容樂觀,李景綽早已将染病的百姓都安置在了西城,顧百憂和蘇沉昭直接就住了進去。
李景綽本想勸阻,畢竟疫病發作快,他們尚且沒将疫病摸清,就這麼貿然住在西城未免太過冒險。可李景綽到底沒有說出口,他這人看似吊兒郎當不着調,卻是個粗中有細的,心裡明白如果顧百憂都沒辦法,他們都隻能等死了。
顧百憂師徒住在西城,送食照看的一應事務李景綽索性直接親力親為,日日往西城坊口走一遭。
來取食物的,有時是城中的大夫,有時是蘇沉昭。
相處過幾日,二人慢慢熟了起來。說是熟,不過是李景綽單方面的熟稔,蘇沉昭這人話不多,又有些呆,仿佛一頭紮進了醫道裡,勉為其難才分出那麼一縷心神給這人世。說他遲鈍,心裡該明白的再透徹不過;說他聰明,又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看在李景綽眼裡,當真是有意思極了。
這一日,李景綽臨時有事,叫底下兄弟去給西城的大夫送飯,他再去時,蘇沉昭正坐在一張小馬紮上吃飯,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含了滿嘴。
李景綽說:“怎麼才吃?飯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