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他非人的特征消失不見,抱着她坐起來看着月色下的海平線,白漪抛卻了所有的顧忌,擁着她說道:“在我降生的第一天,第一次睜開眼睛起,那些我見過的畫面,聽過的聲音,這些我統統都還記得。”
白瑤擡眸,“所以哥哥連自己還是嬰孩的記憶都還有。”
白漪點頭,他微微垂眸,掩蓋了眼底裡的灰暗,不過很快,他的眼底裡就恢複了溫柔的笑意,他早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個人了,幼時的颠簸對于他而言早就不算什麼了。
“雲霧村自古以來就是一個靠漁業為生的海邊小村,這裡的人信奉的神便是水神娘娘,大概神秘而又危險,與不知何時會洶湧而來的潮水相比,人族的力量始終是渺小如塵。”
他接着說:“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人們發現在海邊供奉上食物之後,第二天他們便會收到有關于潮起潮落與風暴來臨的預言,借着預言,這裡的村民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生日子。”
再後來,有孩子說見到了水裡出現了一個很漂亮的人影,于是“水神娘娘”的形象就這麼誕生于世。
某一日,水流送來了一位不知是從何處飄來的姑娘。
别人問她話,她也不開口,大家都說她不好相處,看她身上衣物用料名貴,可見她出身不一般,可惜的是她落水時遭了難,一張臉被石子刮花,容貌盡毀,她隻能日日戴着帷帽遮醜。
有人可憐她,給她送來了吃的。
她卻拒絕這些施舍,隻說有朝一日她的未婚夫會來接她回去,可惜她每天坐在岸邊等,也沒有等來任何船隻。
白瑤聽到這裡,忍不住問:“後來呢?她隻能一輩子留在村裡了嗎?”
白漪搖頭,笑道:“不久之後,她結交了一位友人。”
一天黃昏時刻,姑娘依舊沒有等到人來接自己,潮水上漲之前,她欲起身離開,眼眸的餘光捕捉到了礁石之後的身影。
一隻手從石頭背後伸出來,把擺放在上面用來供奉水神娘娘的食物一把抓了過去,那隻手不似常人,動作迅速,看不太真切。
姑娘隻當是哪個小偷在偷貢品,她受了村民們的照拂,便走過去教訓了一聲,“這是貢品,你不能偷!”
她把藏在石頭後的人吓了一跳。
那是半個身子淹沒在水中的人,披着一件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灰色鬥篷,整個人都好似是試圖藏在其中,兜帽遮了大半張臉,隻能隐約看到一抹側顔,即使隻有這麼一點點的側顔,因為過于完美精緻,也令人一眼難忘。
很難想象,這人究竟是有多麼的漂亮。
姑娘分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男是女,見到這人手背上隐約浮現的銀白色的鱗,她也吃了一驚。
黃昏也好似獨獨鐘情于美人,擡起臉的時候,兜帽微微下滑,雪色的發傾瀉而出,銀色瞳孔的人有着驚世的容顔,見光的那一刹那,不管看客是男是女,心頭都會生出震撼。
他捧着剛剛從貢品裡拿到的小饅頭,用着不利索的人族語言,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沒有偷、偷東西,你、你不要……吼我……我害怕……”
這便是人類女子,與異類的第一次見面。
白瑤直起身子,擡起頭與抱着自己的男人對上了目光,“後來呢?這個膽小的異族,他怎麼樣了?”
白漪一手理着她被水霧糾纏的發,語氣淡然,“他拔了自己所有的鱗片,成了人類,走上了沙岸,可惜的是他太早交付了真心,在沒有獲得同等感情的情況下,他也沒有選擇吃了獵物,所以他死了。”
白瑤懵懂,“獲得同等感情……是什麼意思?”
白漪彎着腰,注視着她的眼,笑道:“瑤瑤,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當愛意付出的那一刻,若是對方不能回饋同等或是超出的愛意,又或者是對方不再喜歡自己的那一刻,本能便會驅使着我們将所愛之人拖入水中溺死。”
他們身上的香味隻對愛的人有着迷魂一般的效果,這種香是他們的特性,但它的存在并不是為了誘惑對方更愛自己,而是當察覺到對方不夠喜歡自己,又或是移情别戀的那一刻,散發出來的異香便會引誘失去意識的人來到水邊。
接着,浮出水面的異類會把所愛之人拖入水裡,在可包容萬物的水中,撕開愛人的屍體,吞噬愛人的心髒。
這就是鲛人。
即使是在美好的愛意之中,也隐藏着物種本能的殺意,從頭至尾,他們都并不是美好的生物。
白漪輕輕的捧着白瑤的臉,他柔聲問她,“瑤瑤,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