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往事嗎,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便與你說說這二三。
我祖籍豫州,父親是豫州知府,四十年前,巫神教攻陷襄荊豫三州,徹夜不息的屠城。我全家死在了那場屠殺裡。
母親把我推進枯井中,得以逃過一劫。我在井中吃着苔藓和蟲蟻,躲了七天才敢出來。巫神教撤兵了,留下滿目瘡痍的大地和屍骨,我親手埋葬了家人。
那時候渾渾噩噩,不知道人生該如何走下去,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但仇恨的火焰支撐着我咬牙撐下去,我徒步走了數千裡,去京城投靠了上官家。
上官裴是我父親的至交好友,也是同窗,兩人年少時結伴遊學,曾遭過山匪,是我父親舍生忘死救了他一命。
來到上官家的第一天,我相逢了一生中的摯愛,那是一個美好的春天,鮮花開滿花園,空氣中夾雜着讓人舒心的芬芳。
樹影下,有姑娘拈花微笑……那一刻,我如遭雷擊,這将是我一生要守護、珍惜的姑娘。
她叫上官惜雪,也就是後來的皇後,當時我并不知道,她是此生求而不得的女子。
也許我的命運,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
在上官家的幾年裡,是我人生最開心的時光。
上官裴待我如子,不,比親兒子還好,我跟着他讀書,日夜不辍,渴望将來考取功名,迎娶她過門。
貞德三十年,貞德帝駕崩,元景繼位,皇帝選妃。
上官裴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當時的他隻是一名小小的禦史,渴望着往上爬,姿色傾城的惜雪是他重要籌碼,他打算把惜雪送進宮。
無奈之下,我和她試圖私奔,離開京城,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我願意抛棄前程,她願意抛棄榮華富貴。
可我當時隻是一介書生,出逃沒多久,就被抓了回去。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上官裴,這個我父親曾經舍命救下的人,這個我父親的至交好友,這個口口聲聲說我是魏家獨苗的男人,他讓人把我淨身了。
你不是愛她嗎,那我就讓你永遠陪她,後宮兇險,步步殺機,你真愛她的話,就守着她吧……這是上官裴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奇恥大辱,不過如此。
我并不甘心接受命運,痛定思痛,開始苦學武道,希冀能做一個完整的男人,希冀能強大到帶她離開皇宮。
元景6年,我與她的往事被人告之元景,污蔑我與她對食,元景大怒,要廢後殺人。恰好當時,北方的獨孤将軍逝世,蠻族入侵,北境大亂。
我便立下軍令狀,不凱旋,人不歸。那是我發迹的開始……
此後,我修為越來越高,元景将她牢牢握在掌心。山海關戰役凱旋後,我已舉國無敵,元景偷偷将她藏了起來,并召見我,以她性命威脅,逼我自廢修為。
我答應了。監正罵我為情所困,目光短淺,我并不反駁。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是她照亮了我的世界,她就是我的光啊。
而後二十年間,我親手殺了上官裴,借福妃案殺了國舅,斷了上官家的血脈。前塵往事,也便一筆勾銷了。随着權力的增加,我漸漸開始想着為大奉做些事,為百姓做些事。
我以宦官之身屈居朝堂二十年,試圖挽救這個江河日下的國家,漸漸的不去看她……丈夫能許國,是幸事。
說起來,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我原以為此生将孑然一身,直到京察之年,你的出現,讓我欣喜,我終究是不孤獨的,快哉。
唯一的遺憾是,最後還是沒能聽見你唱那首歌,很有意思的歌。不過我的人生有太多的遺憾,便不糾結這些了。
願,魏淵之後,大奉還有一個許七安。
魏淵!”
呼……信紙燃燒,許七安張開手,讓風把它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