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被媽媽護在身後,聽媽媽說:“您怎麼來了?”
沈雪時的視線越過媽媽的袖口,看到沙發上端坐着的老人――黑衫黑褲,緊握着拐杖,五官僵硬。
“我的孫子躺在這裡,我不能來?”
沈雪時目光緩緩掃過一圈,見着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二伯莊亦樨笑着朝他招手:“小時,來這。”
沈雪時沒有應聲。
莊冶鶴的表情便更加難看:“都翻了天了,從父到子,個個胳膊肘往外拐!”
老爺子口中的“外”指的是誰,自然再明顯不過。
一屋子莊冶鶴帶來的人屏息凝神,如恭順的柳枝般彎下身去,又聽得老爺子說:“如果弗槿醒不來……”
“莊弗槿不是孑然一身了嗎?”隻一人冒大不韪打斷他,道,“前些日子莊家登報聲明,把他逐出門了。”
廳内靜了幾秒,莊亦樨急忙閃身擋在二人中間打圓場。
“三弟妹傷心過度,失言了。”他說,“其實我們這些留在這裡的人,都希望三弟能平安醒過來。爺爺您先寬心……”
“他傷心?”莊冶鶴吊着一把蒼老的嗓音,苦澀而尖刻,“從弗槿出事,第幾天了?你可見過這沒心肝的流一滴淚?”
“你偏說弗槿孑然一身,是不是想要獨吞他的遺産?”莊冶鶴冷笑,“放心,他早立了遺囑把一切都給你,你不用擔心我們‘前’家人來橫插一腳。”
說到激動時,莊冶鶴站起身,指着對方,“莊弗槿當時如何渾身浴血把你從街口拖出來的,若沒有他,你今日怎麼能囫囵個地站在這……你要還有半點良心,就該明白自己是禍水,隻能害了他。”
“你走吧,尋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别再出現。”
沈雪時猛地撲在媽媽腿上,雙手抱住他小腿:“媽媽不走。”
“我現在不會走,”沈懷??對莊冶鶴說,“倘若他醒不過來,我還要安葬他的骨灰。”
樓上主卧,數台機器發出有規律的響聲,偌大的空間因為機械冰冷的運行而顯得寂寥。
沈懷??擰了一節毛巾,為病人擦拭剛輸完液的手掌。
手是冰冷的,且有些水腫,沈懷??避開密集的針孔,用熱毛巾捂了一會兒,坐在椅子上的脊背愈發俯得低了,嘴唇幾乎觸上病人的鬓發,與他耳語道:“你家裡的人剛剛來了,又被我打發走,他們罵我沒良心……”
“也許他們說的都對……”沈懷??用臉頰貼了貼男人的手背,“我隻想一個人陪你,無關的人都不能見你。”
芸芸衆生,隻我一人與你有關。
“若醒不過來,要葬你在哪裡呢?”沈懷??眼珠轉動,平靜地說,“霧山舊塔吧,誰讓你曾說它從前是莊理的埋骨地。”
“暑假要結束了,雪時很快要回幼兒園上課,要換我接送他了嗎?我們的孩子……”
沈懷??頓了頓,說,“把他養大?我沒有信心撐下去,我想跟着你,我撒在塔下的海水裡,可以嗎?永遠随着潮汐拱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