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萋生怕蘇晉将她的身份透露出來,活學活用地施了個禮:“禀大人,奴婢乃太傅府三公子的丫鬟,眼下是來找蘇大人取我家公子的信物。”頓了一頓,心生一計,“公子還吩咐奴婢,取了信物,要馬不停蹄地将信物交到長平府小侯爺,也就是禮部郎中任暄手裡,但奴婢聽說,任大人眼下正帶着新登科的狀元遊街呢。”
劉義褚不由瞪大眼:“你要去遊街的地兒?”
那頭蘇晉已吩咐:“阿齊,備馬車。”
立在堂前聽牆角的一小厮探出頭來,看了看蘇晉,又看了看晏子萋:“敢問知事大人,姑娘這是要去夫子廟,還是要去朱雀巷?看時辰,新登科一行人馬出宮門該有好幾碗茶的功夫了。”
“去太傅府!”蘇晉額上青筋一跳,怫然道。
正這時,外頭連滾帶爬進來一人:“劉大人,蘇知事,出事了!”
這人是今日當差的衙役,二更天被孫印德指派去朱雀巷的,興許是被吓着了,說得颠三倒四。
蘇晉聽了個大概。
遊街途中一直有人鬧事,至朱雀巷,場面徹底失控,五城兵馬司的兵衛隻險險護得幾位官員與狀元爺的安危,榜眼和探花均被掀下了馬,卷進人潮裡去了,甚至有人與官兵打起來,有死有傷。
那衙役煞白着一張臉,驚魂未定:“小的從未見過這陣仗,那些鬧事的連皇榜都撕了,怕是要折騰個不死不休!”
劉義褚聽到有死傷,臉也白了:“孫府丞人呢?他不是早帶人巡視去了麼?沒跟着狀元爺一行人馬?沒幫着五城兵馬司治治這群不要命的?”
衙役道:“原是帶人跟着的,可走到夫子廟,那些鬧事的看到穿官服的已是六親不認,孫大人就……”
“混賬東西!”不等他說完,劉義褚一拳砸在門柱上,也顧不上誰官大誰官小,轉頭看着蘇晉:“你來說,該怎麼辦?”
蘇晉隻覺從昨日到今晨,這一茬兒接着一茬兒如驚濤拍岸,撞得她太陽穴生疼,而今到了這旦夕存亡的一關,她竟奇異般冷靜下來,餘光裡掃到一步步悄無聲息退出去的晏子萋,高喝了一聲:“站住!”
伴着這一聲呼喝,守在府門外的兩名衙差将水火棍交叉一并,攔在晏子萋跟前。
蘇晉沉聲吩咐:“來人,把她給我捆了!”
晏子萋瞠目結舌:“你敢——”話未說完,已有衙差背着麻繩來了,他們不知眼下此人正是晏家大小姐,隻以為是尋常丫鬟,三下五除二就将她捆了起來。
蘇晉又問阿齊:“馬車備好了嗎?把她送去太傅府。”
晏子萋急得帶了哭腔:“你這麼做,就不怕得罪晏家,得罪太傅?”
蘇晉道:“若任你去了朱雀巷,我這腦袋也就不用在脖子上呆了。”
她說着一頓,又想,這京師上下不知哪條街巷還藏着趁亂鬧事的歹人,晏子萋這一去未必無恙,便從袖囊裡将晏氏玉印取出,交到晏子萋手裡,冷冷道:“拿走防身。”
蘇晉看着阿齊将晏子萋拎上馬車,回頭便與劉義褚道:“你留在衙門,給我備一匹馬。”
劉義褚愣了愣:“你瘋了?”
蘇晉一陣風似地折回堂内,取了官服往身上籠了,一面說道:“不然呢?守在這裡坐以待斃?還是帶着十幾個衙差抓人去?怕是連夫子廟都殺不過去就要被打回來。”
差役已将馬備好,劉義褚一想到方才的衙役說那群鬧事的看見當官的六親不認,覺得蘇晉簡直作死,再勸道:“那你好歹将這身官服脫下來啊!”
蘇晉翻身上馬:“我區區知事,沒了這身官服,如何差遣得動散落四處的衙役?如何跟五城兵馬司借人?”
劉義褚一把抓住缰繩,狠狠咽了口唾沫:“時雨,你聽我說,衙門的差事哪能比自己的命重要?便是今日這差當不好了,大不了緻仕不幹了,往後的日子山遠水長,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蘇晉知道他是為自己好。
她勒缰坐于馬上,看着天邊變幻莫測的雲,耳畔一時浮響起喊打喊殺之聲。
十年前的浩劫猶自振聾發聩,遑論今日?
蘇晉低聲道:“我不是跟自己過不去,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