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頁)

  朱南羨又肅然道:“本王方才說的話,你沒聽見?”

  醫正一臉惛懵地望着朱南羨:“回殿下,殿下方才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但微臣這……”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榻上躺着的,大意是他跟蘇晉都是帶把兒的。

  朱南羨一呆,心中想,哎,頭疼,這該要本王如何解釋?

  思來想去沒個結果,朱南羨隻好咳了一聲,更加肅然地道:“大膽,本王怎麼說,你便怎麼做,都是男的就可以不分彼此上手上腳了麼,趕緊滾出去。”

  醫正連忙磕了個頭,與一幫子仍跪在地上尚以為能上手上腳的内侍一齊退了出去,臨到偏房外時還聽到朱南羨慎之又慎地再交代了一句:“把門帶上。”

  醫正連忙将門掩得嚴嚴實實,忍了忍實在忍不住,對垂手立于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宮前殿管事牌子說:“張公公,十三殿下這是……”

  張公公一臉晦氣地看了他一眼。

  醫正一驚,一手往房内指了指,又壓低聲音道:“可老夫聽說,這榻上躺着的是京師衙門的一名知事啊。”

  張公公一臉晦氣地點了點頭。

  醫正的下巴像是脫了臼,再問:“十三殿下樣貌堂堂,品性純良,怎麼、怎麼染上這一口了?”

  張公公一臉晦氣地說:“怎麼染上的且不提,要論就先論陛下與太子殿下知不知道這回事兒,若知道還好,要是本來不知道今日又知道了,且曉得您與雜家為這榻上這位瞧了病,廢了心,蔣大人還是想想咱們這胳膊腦袋腿兒還能餘幾條吧。”

  醫正聽了這話,淚珠子直在眼眶裡打轉,心一橫眼一閉,覺得不如撞死得了,當下就往門框上磕過去。

  腦門沒觸到門框,門便從裡頭被拉開了,醫正一個失穩,倒蔥似栽到了朱南羨腳邊。

  朱南羨咳了一聲,這回倒沒有擺譜,隻垂着眸低聲說了句:“瞧病去。”

  卧榻特意布置過了,也不知十三殿下從哪兒拉了一張簾,将蘇晉隔開。

  像是為女眷探病,不能見其真容。

  醫正一邊把脈,一邊拿餘光觑朱南羨。

  自他進屋以後,十三殿下便一語不發地,端然地,筆挺地,幾乎一動不動地坐在一旁,仿佛要努力擺出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樣,可偏不巧,臉上卻帶着一絲微紅。

  待蔣醫正的指尖甫一從蘇晉的手腕上拿開,朱南羨便忙問道:“她怎麼樣了?”

  蔣醫正道:“回殿下,蘇知事的脈懸浮無力,見于沉分,舉之則無,按之乃得,此乃氣血雙虛,久病未愈之狀。又兼之操勞過度,傷及肝肺,實不宜再勞心勞力,能心無挂礙,将養數日,并以藥食進補最好不過。”

  朱南羨又問:“那她方才落水可有傷着根本?”

  醫正道:“哦,這倒沒什麼,雖受了些寒氣,好在殿下救得及時,微臣開個方子為蘇知事調理調理也就無礙了。”

  朱南羨這才放下心來,着醫正寫好方子,又命一幹人等撤了出去。

  偏房安靜下來,朱南羨負手立于榻前,默不作聲地看着蘇晉。

  天光被屏風擋去大半,自西窗灌進的風吹得燭火噗噗作響,明晖如織的火色照在蘇晉身上,将平日裡疏離全然洗去,隻留下三分溫柔。

  隻可惜,眉頭還是微微蹙着的。

  朱南羨伸出手指,想幫她将眉心撫平,可指尖停在她眉頭半寸,又怕驚擾了她。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和指腹有很厚的繭,雖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手,但依然修長如玉,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但蘇晉不是,朱南羨想,他方才為她更衣時,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已淡褪許多,有的依舊蜿蜒猙獰。

  每一道,都看得他如骨鲠在喉。

  朱南羨甚至想,那些征戰數十年的老将士,身上的傷疤有沒有蘇晉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