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羨甚至想,那些征戰數十年的老将士,身上的傷疤有沒有蘇晉多呢?
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
他從未想過她會是一個女子。
那種清風皓月的氣質,連男人身上都少有,怎麼會是一個女子呢?
朱南羨覺得自己的腦子又打結了,他拼命解,可這個結卻越擰越緊。
以至于蘇晉一醒來就看到朱南羨立在榻前,一臉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
蘇晉是在沉沉睡夢中忽然驚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先看了一眼身上已換過的曳撒,又看了一眼立在榻前目瞪口呆的朱南羨,當即翻身下地雙膝落在地上,抿了抿唇角,隻道了一句:“微臣死罪。”
朱南羨尚未從偷窺被抓的情緒中調轉回神來,便被蘇晉這大夢方醒就要自劾求死的壯烈胸懷震住,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我,這……唉,頭疼……”
朱南羨覺得自己需要緩一緩,往卧榻上坐了,一看蘇晉還跪在地上,想要扶她,伸手過去,再想起她是女子,又怕真地碰到她将她怠慢了。
左思右想,他隻好又道:“你坐下。”一頓:“不是,你上來躺下。”一想更不對勁了,“本王想說的是,你先躺好,讓本王跪着。”
蘇晉擡起眼,一臉詫然地看着他。
朱南羨覺得自己實是多說多錯,不如身體力行,一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别,伸手自她腋下一提将她擱在榻上,自己拿腳勾了張凳子過來坐下,然後重重一歎,這才問:“你這樣,可想過往後要怎麼辦?”
蘇晉看四下清風雅靜,朱南羨亦沒有要問罪的意思,心下一思量,道:“微臣隻記得自己落了水,敢問殿下,是誰将微臣救起來的?”
朱南羨這才将蘇晉落水後的事一一道來,又免了她的跪謝之禮,道:“也怪本王,慌亂之間也沒瞧清有沒有人發現你的身份,不過依本王看,宮前殿的内侍宮女定是不曉得的,承天門的侍衛也應當沒瞧見,就怕有兩個跟着本王跳水又離得近的。不過你放心,本王會去料理好的。”
蘇晉微點了一下頭:“大恩不言謝。”又想起她落水前,是因晁清的案子才被人追殺,對朱南羨道:“十三殿下,那名叫張奎的死囚可還在殿下府上?可否借微臣一日?”
朱南羨皺眉道:“醫正說你久病未愈,就是因為操勞太過,你先養着,有什麼本王吩咐人去辦。”
蘇晉搖了搖頭道:“此事事關重大,拖一刻微臣都不能心安。”
朱南羨見她堅定異常,隻好道:“好。”擡手往卧榻一邊的圍欄上指了指,避開目光,十分尴尬道:“你先換上那個,等閑叫人瞧出身份。”頓了頓,又添了一句,“已、已拿火盆烘幹了。”
蘇晉側目一看,竟是她的縛帶。
正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其間夾雜着朱憫達一聲冷斥:“那個孽障就是将人帶到了這兒?”
第20章
二十章(修)
朱南羨看蘇晉一眼,來不及多說什麼,當即背身将門抵住,短促道了一聲:“快!”
蘇晉會意,擡手将薄簾一拉,迅速褪下衣衫纏起縛帶。
内侍沒推開門,回禀朱憫達:“殿下,門像是被闩上了。”
朱憫達冷聲道:“撞開!”
兩名内侍合力朝門撞去,隻聽“咔擦”一聲,門闩像是裂了,兩扇門扉分明朝内隙開一道縫,卻又“砰”一聲合上。
朱憫達微眯着雙眼,面色十分難看,沉聲道:“拿燭燈來。”
天光晦暗,雲頭厚得一層壓着一層,為宮前殿灑下一大片陰影,朱憫達借着燭火,看清朱南羨悶聲不吭地抵在門扉上的身影。
他冷笑一聲,當即喝道:“羽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