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思量半刻,轉而又問起這兩名女子可曾見過一個書生模樣的來過此處。
可惜平日到秦淮河坊的書生模樣多了去,她怕打草驚蛇,沒有提晁清的名字,兩名女子隻說不記得,線索到這裡又斷了。
蘇晉在心裡歎了一聲,對周萍道:“禀主事大人,下官已問完了。”
周萍“嗯”了一聲,“那……且先回吧?”
兩名女子一路将蘇晉三人恭送至尋月樓外,那名手持團扇的忽然喚道:“大人。”她猶疑了一下,問道:“大人當真是刑部的麼?”
蘇晉心裡頭一凝,面上倒沒什麼表情:“怎麼,本官來問話,你還要查一查本官的官印麼?”
女子連忙跪地道:“大人誤會了,奴家絕非此意。隻是三月頭的時候,有幾位官爺來這裡吃酒,喚了嫣兒去陪,奴家記得,他們中,其中有一位就是刑部的。吃酒過後的隔日,嫣兒便死了,之後媛兒姐也嫁人了。奴家跟嫣兒是好姐妹,直
覺她死得蹊跷,約莫跟此事有關。可是……”
她說到這裡,看了蘇晉一眼,似是有些膽怯。
“可是什麼?”蘇晉道,瞧出了她心中顧慮,又道,“你放心,本官此來隻為問案,不會為難于你,更不會置你們于險境。”
這名手持團扇的女子與甯嫣兒原是極好的姐妹,甯嫣兒死後,她聽說案子囫囵結了,一直為甯嫣兒不平,奈何申冤無門。今日看到蘇晉三人,她本心中是防備,可方才聽他們問話,又覺他們當真是為查案而來,一咬牙關,心道罷了,還是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大不了以後離開秦淮,去别處謀生,總好過一輩子良心不安。
“大人明鑒,方才大人問起的書生模樣,奴家确實記得一位。那日正是三月初六,咱們樓裡來了個極清俊的書生。他說他是頭一回來這樣的地方,瞧着有些生澀,嫣兒看了喜歡,就親自去招待了。過不久,方才奴家提的那幾位官老爺也來了。幾位官老爺原本沒叫姑娘,後來吃了點兒酒,不知怎麼,就把隔壁招待書生的嫣兒喚了過去,當時還起了點争執,媛兒姐親自上樓問了問,之後像是見沒什麼大事才下樓來。誰知隔一日,嫣兒就不見了,當夜消息傳來,竟然說人已經死了,可怎麼死的,在哪兒死的,任誰也不曉得。”
蘇晉問:“那幾位官老爺将甯嫣兒喚去陪酒,為何會起争執?”
“他們說嫣兒在隔壁屋裡偷聽他們說話,可嫣兒說她什麼也沒聽到。”
蘇晉又問:“你可記得那位書生叫什麼?”
女子揪着團扇想了一會兒:“叫什麼不記得了,像是姓……姓晁。”
果然是晁清。
蘇晉全然明白了過來,這下一切都對上了——
三月初六,晁清來了尋月樓,與甯嫣兒一起吃酒,隔壁屋正是那幾個官老爺。他們約莫是聽到了些不該知道的事,被那幾個官老爺發現了,強令甯嫣兒過去陪酒,事後仍不放心,隔一日更殺害甯嫣兒滅口。
甯嫣兒畢竟是尋月樓的頭牌,十裡秦淮有不少人知道她,她死了,不能沒個交代,剛好亂葬崗常有人“摸屍”,這些人便想了個轍,為死去的甯嫣兒上好妝,穿上
華服,讓她立在亂葬崗,吸引“摸屍”的過去,反正這些“摸屍”人大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做慣偷雞摸狗的事,又平白出現在亂葬崗,到時候将劫色殺人的罪名往他身上一扣,就是想辯解都難。
而張奎,就恰在三月初七的夜裡,遇上了已經死去的甯嫣兒。
蘇晉想到這裡,又覺困惑,這些官老爺既然當機立斷地對甯嫣兒下了殺手,為何沒有立刻對晁清動手呢?
“三月初六當晚,甯嫣兒被叫去陪酒後,那名晁姓書生是如何離開尋月樓的?”
“說來也怪。”另一名琵琶女答道,“當夜起争執的時候,隻有嫣兒一人從房裡出來,她被叫去陪酒了後,晁姓書生仍呆在房裡,過了許久才獨自離開。一直到三月初八,那幾位官老爺像是回過神來,想到嫣兒不可能獨自一人出現在客房,派人來樓裡詢問,才打聽到這書生的下落。”
三月初八,他們打聽到晁清下落,三月初九,晁清失蹤。
據許元喆所說,晁清失蹤前,一直在處所用功,那幾位官老爺一定是打聽到晁清乃這一科的貢士,不敢在有朝廷武衛把守的貢士所動手,所以在打聽晁清的下落後,沒有當日動手,可三月初九,晁清又為何突然失蹤了呢?
她蓦地想起晁清失蹤前,太傅府家的小姐晏子萋去尋過他。
“太傅府家的大小姐,你們可識得?”
兩名女子面面相觑:“回大人的話,這樣金貴的官家小姐,草民這樣身份的人如何識得?”那名手持團扇的想了想,忽地道,“倒是嫣兒,她以往像是在達官貴人家伺候過,認識京裡幾個貴小姐,若她還活着,大約能為大人解惑一二。”
琵琶女續道:“那幾位官老爺後來還來過一回,也是那一回過後,媛兒姐突然說要嫁人,沒幾日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