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1頁)

  翟迪心中大震,沒敢接茶,徑自跪下便道:“下官有罪,請蘇大人處置。”

  蘇晉将茶放在案頭,看着翟迪:“本官不會處置你。”然後她說,“本官看中你的堅韌,周密,見微知著,本官問你,從今以後,你可願跟着本官?”

  翟迪愕然擡頭:“大人?”

  蘇晉的雙目灼灼如有烈火,令人不敢直視:“但本官對你有個要求。”她一頓,“兩個字,忠心。”

  翟迪愣了愣道:“下官過往雖有不鑒,但自入了都察院後,自問不曾出過差錯,一直忠心耿耿。”

  蘇晉卻道:“本官說的忠心,不是忠心于都察院,也不是忠心于左都禦史,更不是忠于這個王朝忠于當今聖上,而是,隻忠心于我。”

  翟迪愣怔地看了蘇晉半日,片刻後垂下目光。

  蘇晉道:“本官不會讓你行悖逆道德人倫之事,但如今朝廷各方勢力林立,日後必不可能一馬平川,倘若鐵索橫江,錦帆沖浪,你我或許就會倒在洪流之下。本官隻能保證,日後,若我蘇晉有一杯羹,必不會短了你的一勺,若有我蘇晉一寸立足之地,必不會少了你一分。”

  她說着,語氣一沉:“自然,本官隻是四品禦史,根基薄弱,跟着我,或許不是一個好選擇,甚至不如誰也不跟的好,你再仔細想想。”

  言罷,她擡腳出了書閣,往承天門問案去了。

  蘇晉承謝相之學,自小明敏透徹,洞若觀火,不到十八便高中進士,曆任翰林編修,縣衙典薄,府衙知事,又作為禦史巡按年餘,不是看不透這宦海沉浮,有人搖槳亦有人掌舵。

  修築行宮這樣大的事,憑沈奚之智,柳朝明之能,他二人怎會不知得一清二楚?

  甚至連這回登聞鼓之案,外間看起來撲朔迷離,實際不過宮裡幾個始作俑者故弄玄虛。

  柳朝明與沈奚分明知道,卻按之不表,秘而不發。

  為甚麼?

  蘇晉明白這朝廷勢力林立,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每走一步,要顧及時局。

  她甚至能理解沈奚因家人之故,深陷于時局之中,所以他謀定而後動,凡事要留三分餘地。

  可是她看不透柳朝明。

  那個暗室是甚麼?他所謀求的又是甚麼?

  蘇晉做不到對所有的案子緘默不言。

  她想起晏子言臨行刑前,對她說的話——這朝廷萬馬齊喑,總要有人發出聲音。

  但願有朝一日,有閑人,有禦史,能為我提上一筆,讓晏子言,許元喆這樣的名字重見天日。

  蘇晉自承天門問完案後,回到都察院已是酉時了,天早已黑透,宮門各處都掌起燈火。她剛邁進書閣,打算将案宗稍作整理,忽然發現翟迪還站在遠處等她。

  一見蘇晉,他大拜而下:“良禽擇木而栖,下官翟啟光,這一生願為大人鞍前馬後,九死不悔。”

  蘇晉沉默着看了他一陣,将手裡的卷宗連并着登聞鼓中毒女子的畫像交到他手裡,将三殿下與禮部的糾紛簡略說了,吩咐道:“你跟着禮部去三王府拿人,想必還會遇到諸多掣肘,但本官限你在三日内,找出與畫像相似的女子,且問清事件緣由,你能做到嗎?”

  翟迪對着蘇晉恭敬一揖:“最難做的大人已做了,餘下的不過照章辦事,若下官連這都辦不好,日後也不必跟着大人了。”

  蘇晉回京後原住在接待寺,可她眼下的身份留宿此處實在不合适,好在覃照林路子廣,不出兩日,為她在城東置好了一處宅子。

  宅子是兩進院落,覃照林将他的糟糠妻接過來打點膳食,再雇了一個喚作七叔的管家,總算有了落腳之處。

  蘇晉又将登聞鼓案子的卷宗反複看了數次,許多疑點都要等山西巡按禦史的回函來了才有答案,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

  這樁案子裡,曲知縣與徐書生是故意在登聞鼓下自盡的,可最後一名去世的女子分明是被人下了馬錢子之毒。而此毒要服下後數個時辰才毒發身亡,具體發作時間因人而異,可那女子為何那麼巧,偏偏到了承天門敲過登聞鼓後,就毒發落水了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端倪,才造成這樣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