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10頁)

  趙衍明白朱祁嶽是有意放蘇晉一馬,當即拜謝道:“是,多謝殿下與娘娘寬宏大量,臣自會秉公處置。”

  朱祁嶽這才對蘇晉說了句:“平身。”又道,“蘇禦史既已查明真相,那便由你将此案前因後果整合一遍。”吩咐一旁的文随,“他說你記。”

  等那文随鋪開筆紙,蘇晉便道:“凝焦案雖是今日案發,真正下毒之日卻在正月初八。

  “初八當日,有人将凝焦帶入東宮,藏匿于正殿到内殿的一個隐匿之處。

  “當日晚些時候,這枚凝焦由一名内侍取得,随後,他到東宮内殿,将凝焦放入了院中的香鼎當中。

  “因十三殿下一日三次在香鼎前為兄嫂拜祭,凝焦于是在滾燙的香灰中發散進入殿下|體内——這是整個下毒的過程。”

  “而至于為何在今日下毒。”蘇晉想了想道,“原因有三,其一,今日外臣女眷前來東宮吊唁,少不了會有一些生面孔,因此隻有今日,這名驅蛇人出現在宮牆之外才不會惹人生疑。

  “其二,這麼多蛇,或原本就在東宮,或隔牆投入宮院,單憑一個驅蛇人的笛音就要令它們聽從命令當是不成的,因此東宮之中,應該有人與驅蛇人裡應外合,這人就是暝奴。驅蛇之法微臣不明,但想來應以氣味,藥粉等物誘之。殿下稍後隻要命人審過這驅蛇人即可知曉。

  “其三,調虎離山。十三殿下是習武之人,内殿又得鷹揚衛嚴防死守,便是有再多蛇來,在百餘鷹揚衛的保護下,想必它們也傷不了十三殿下分毫。但,殿外若有一群身份貴不可言的女眷在就不一樣了。東宮正殿的守衛平平,蛇卻先在正殿出現,十二殿下來不及抽調人手,必然會将内殿的鷹揚衛帶走,導緻十三殿下無人護衛,被蛇咬傷,理所當然地需用太醫院的傷藥。

  “要知道,下毒人真正的用意,正是要讓這瓶專治蛇蟲咬傷的藥粉接觸到十三殿下的傷口。換句話說,是要讓藥粉中的草河燈接觸到十三殿下|體内的凝焦——這是整個案情的經過。”

  蘇晉說到這裡,稍作停頓,等朱祁嶽的文随在紙上收了筆才接着道:“除此之外,還有兩點則需要太醫院的蔣大人解惑了。”

  她的目光落在白鼠身上,“一是白鼠為何會中毒?依臣淺見,這白鼠體内原是無毒的,然而它被蛇咬傷動彈不得,又在香鼎近旁,這才不慎将凝焦之氣吸入體内。”

  蔣醫正道:“正是如此,雖然凝焦在人體凝成緻毒需要三兩日,但白鼠太小,想必隻這一兩個時辰便足以緻命了。”

  “另有一點,”蘇晉道,“十三殿下眼下雖無礙,但凝焦之毒仍匿于殿□□内,不知蔣大人可有什麼好法子,能為殿下将此毒解了。”

  她說着,朝蔣醫正深深一揖:“有勞蔣大人了。”

  蘇晉是正四品佥都禦史,蔣醫正哪裡受得起她的禮,回了一個更深的揖才道:“蘇大人放心,凝焦之毒雖兇險,解起來卻十分容易,十三殿下隻需服些用葛粉熬制的清毒湯,不出一日,此毒便可解了。”

  不時,鷹揚衛已将東宮各處清掃幹淨,四下裡也灑上了雄黃粉。今日出了這樣的事,要再誦經吊唁是不成了。幾名内侍宮婢将内殿推開,在外頭跪迎戚貴妃帶着嫔妃與女眷離開。

  舒容歆在一行臣女身後吊了個末,轉眼一看,卻見戚绫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便喚了一聲:“如雨?”

  戚绫過了半晌才應聲,問了句:“容歆,你方才可聽清十三殿下喚蘇大人什麼?”

  舒容歆道:“蘇時雨,我聽我兄長提過,時雨二字,是蘇大人的字。”她說着,撐着下颌想了想,又慢慢笑了一下,“我從前聽兄長說起都察院蘇禦史才智過人時,隻覺爾爾,今日見了才驚歎不已,這樣百轉千回的一個局,竟也能被他在一個時辰内參破玄機,說是當世諸葛也不當為過。”

  可戚绫聽舒容歆這麼一說,卻分外茫然。

  她又想起冬獵時在山洞裡看到的那個蘇晉了,一頭青絲灑落雙肩,好看的五官與面頰霞色相映成輝,一時之間竟難辨男女。

  戚绫心中有個荒謬,若這當世諸葛是個女子呢?

  她不知自己是否堪破了所謂秘密,但她知道這個秘密能要了人的命,蘇晉的命,而既能要了蘇晉的,大約也能要了十三殿下的命了。

  戚绫想到這裡,目光落到舒容歆身上,見她還在看蘇晉,不由道了句:“快走吧。”說着也不等她,轉身匆匆離開了。

  衆臣女離開以後,趙衍也帶着蘇晉與左謙拜别了朱祁嶽,又跟朱南羨施禮。

  朱南羨默了默,忽對朱祁嶽道:“給我半柱香的時間。”又添了句,“我有話,想單獨對蘇禦史與左将軍說。”

  這還是自昭覺寺後,朱南羨第一回開口與他說話。

  朱祁嶽愣了一下,才點頭道:“好。”

  院中榆樹早已抽了新枝,枝上新葉簇簇,雖然朱祁嶽已帶着鷹揚衛遠遠走開,朱南羨仍帶蘇晉與左謙避到了榆樹下才道:“這幾日,朱沢微可有為難你們與沈青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