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一旁有人上前将暗衛扶了,他也站立不住,扶着胸口跌跪在地,撐起一口氣,斷斷續續地道:“我等……護送七殿下出了樞星門,便被山頭上的箭矢斷了去路,隻得,退回來。殿下他不顧……我等勸阻,獨自往享殿的方向去了。”
享殿是位于東側殿宇,後頭便是峭壁,沒有退路。
七哥去那裡做什麼?
朱祁嶽聽了這話就愣住,還待再問,那暗衛忽然嗆出大口鮮血,身形綿軟無力地向前栽去。
一旁扶着他的親兵伸手在他鼻尖一探,慢慢搖了搖頭。
已斷氣了。
朱祁嶽看着地上暗衛的屍體,片刻後,将手中“青崖”緊緊一握,道:“為我斷後,我要去找七哥!”
那名親兵愕然擡起頭來。
他似乎想說什麼。
想勸朱祁嶽此刻七殿下已是窮途末路,再去找他也救不了他了;似乎想讓朱祁嶽就此降了吧,七殿下救不了,或許太子殿下會開恩,留殿下您一命。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說,而是抱拳應聲:“是,卑職一定盡全力為殿下斷後!”
朱祁嶽看着他,卻沒有立時走,問:“十三的‘崔嵬’你還幫我帶着嗎?”
親兵聞言,摘下背上的黑布囊,雙手奉上:“卑職受殿下之命,一直将太子殿下的‘崔嵬’帶在身上,無一日敢忘。”
朱祁嶽靜靜地看着親兵手裡的黑布囊,須臾,苦澀地笑了一下:“原想着隻要将‘崔嵬’為他保管着,隻要一直帶在身邊,總有一日可以親手還給他,可以像年關節那日一樣,好好地與他比試一場。如今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他又對眼前的親兵道:“你跟了我十多年,臨到這時,卻要被我連累。這柄‘崔嵬’你就代我交還給十三,也許它能保你一命。”
他說罷這話,最後望了眼遠端的忠孝台。
斜陽暮裡,皇陵淪為沙場,連舊日情誼都要陪葬。
隔着兵荒馬亂就像隔着一道天塹,任憑他如何伫望,都是一輩子回不去。
享殿原作祭祀之用,通往享殿,要走過升仙橋,登上升仙台,是故也有人說在享殿祭拜過的人,逝去後亦作神仙。
日頭已經很沉了,雲端的霞光已漸漸被暝色化去,變得不再刺眼。
雲團一絲一縷如扯絮,拉得又薄又長,高懸于将暗未暗的蒼穹。
而穹頂下的殿宇一角已燃起烈火。
朱祁嶽定睛一看,正是享殿。
“吱嘎”一聲,享殿處傳來合門的聲音。
朱祁嶽渾身一震,握緊“青崖”,快步地朝享殿疾奔而去,使勁渾身力氣将門撞開。
木闩被撞斷,正待落鎖的朱沢微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震得退後了幾步,手中的銅鑰匙落在地上。
朱祁嶽滿目怔然地看着朱沢微,又看了看已自殿側熊熊燃起的火,怒道:“七哥你這是做什麼?!”
朱沢微似乎沒想到這時候竟還有人來尋他,愣怔了一下,才道:“你來幹什麼?”
朱祁嶽卻沒答這話。
殿中全是布簾木梁,許多地方還被朱沢微澆上了油,火勢蔓延得很快。
他一把抓住朱沢微的胳膊:“跟我出去,我——”他一頓,“送你回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