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看了一眼遠遠站着的江家父女,又道:“你留下也好,我對江家始終有些不放心。”
事不宜遲,她唯恐耽擱下去,尋翟迪便難了,于是喚來覃照林,二人一同離開客棧。
方出客棧的門,隻聽身後有人喚:“時雨。”竟是晁清追來。
得到近前,與覃照林一點頭:“有勞覃壯士,我有些話,想單獨與時雨說。”
夜暮中,他眉間似鎖着深霧,等覃照林走遠,才輕聲問:“時雨,這名姓南的公子,與你不單單隻是舊識吧?”
蘇晉有些詫異,原以為晁清追來是有急事叮囑,沒成想竟是問這個。
她一時無措,不知該怎麼答他,再一想,此生相交者衆,至交卻無幾,除卻青樾,能知無不言的隻有雲笙,于是低聲道:“未曾好好辦過成親禮,也不知算不算作夫妻,但終生早已定了。”
晁清愣了愣,未想她竟肯坦白相告。
知道實情,原本懸着的心卻沒能落到實地,反倒浮晃得厲害,想起她那句“未曾好好辦過成親禮”,覺得心疼,既定終生,為何連一場成親禮都不肯予她?
話到嘴邊,又覺自己不該問,思來思去,隻撚着緊要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蘇晉道:“雲笙,我不是不信你,隻是他的身份,實不便與人相告。”又淺淺一笑,“但你放心,他從不曾慢待我。”
言盡于此,隻要她覺得好,他還有何好問的,她提及那人連眉梢眼底都藏着笑,這就夠了,之後再說什麼都是不必。
晁清看着蘇晉上了馬車,向巷末駛去,遙遙拖曳出一杳月色,像有的事早已收尾,卻在多年後添一筆餘韻。
既是餘韻,便沒有得失可以計較,于是搖搖頭,轉身折返客棧。
晁清沒看見,在他的身形沒入客棧的一刻,巷末牆角處,繞出兩道身影,其中一人又高又瘦,面容清癯,他似乎身子骨不好,饒是初春回暖的天,也罩着裘襖。
舒聞岚看了眼不遠處的客棧,輕咳了兩聲,問:“看清了麼?”
身後的人道:“回大人,看清了,方才離開的隻有蘇大人與覃護衛,下官已告知張府尹今夜嚴守接待舒聞岚淡笑了笑,道:“再着人告訴姚有材,就說是時候了,讓他引着翟迪來雲來客棧拿人,到時你也跟着去,不必下狠手,隻要逼得客棧裡頭的那一位當着一幹人的面亮出身份便可。”
“是。”身後的人應道,“可是大人,那一位的身份太尊崇,隻要亮出,他想護的人咱們一個都不能動,何況翟大人也快到客棧了,他是蘇大人當年一手提拔上來的,對那一位可謂忠心不移。”
舒聞岚漫不經心道:“陛下這兩日就入蜀地,那一位再金貴,一山也容不下二虎。我們要對付的又不是他,他想護誰,便任他護去好了。”
夜是暗的,蜀中一連晴了好些日子,直至今日,天邊才慢慢蓄起雲團,不時遮去了月,漸漸風起,竟有落雨之勢。
蘇晉下了馬車,行至接待寺門口,遞上名帖與一封信函,說:“有勞這位武衛,在下姓蘇,特來拜訪翟迪翟大人。”
她方才已被守在胡同口的衙差盤問過一次,得知蘇晉是舉子,曾在都察院曆經司任過兩年都事,這才放行。
但小小七品都事,要拜見副都禦史大人,資格還差了些。
武衛看過名帖,上下打量着蘇晉與覃照林,沒出聲。
這重身份是當年柳昀命人送她離京時給的,終歸與都察院有些瓜葛,蘇晉想了想,便利用這層瓜葛道:“武衛有所不知,在下昔日在都察院任職,曾于翟大人隸下當差,翟大人今次來川蜀前,曾給在下來信,相邀一見。”
武衛将信将疑:“翟大人堂堂三品禦史,會給你寫信?”
蘇晉點頭:“是,否則下官一介平民,如何會得知接待寺裡的欽差是翟迪翟大人呢?”
武衛聽了這話,方覺得是,再看蘇晉一眼,越看越覺得不凡,連言語都不由恭敬起來:“公子請等,勞小人着人進去通禀一聲。”說着,将名帖與信函遞給身後的衙差,耳語囑托幾句,衙差一點頭,急忙忙進寺裡去了。
接待寺很大,除開正院,東西一共有四處院子,從京裡來的三位大人各據一處,另一處,由錦州府的府尹張正采暫住。
衙差心知翟大人早随姚縣令離開接待寺,卻沒告知蘇晉,得了她的名帖,反倒往張正采的西院去。
不多時,衙差去而複返,對蘇晉道:“蘇公子,翟大人看了您的名帖,命小的趕緊請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