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她哪裡是在為曾友諒開脫,她不過是在為柳昀說情罷了。
柳昀身為内閣首輔,屯田制是他一力頒下的。而今屯田新政出了大問題,追究到頭,便該追究他了。
可他隻一人,如何為下頭所有人承擔過失。
蘇時雨的言下之意,屯田新政施行至今,成效顯著,這就夠了,至于種種症結,該辦的辦,該治的治。
無論是柳昀還是沈青樾,已做到極緻,陛下就不必責罰了。
看不出,左都禦史言辭鑿鑿下,倒還藏了點私心。
朱昱深淡淡道:“犯下此案的,為首便是杜桢與任暄二人了?内閣呢?”
蘇晉微微一滞。
其實朱昱深的言中意,她豈會聽不明白。
憑杜桢與任暄之能,行事如何能瞞過柳昀與沈青樾,沈柳二人之所以會一時失察,自是因為内閣之中,有人提前覺察了杜桢與任暄的貪念,從中作梗,推波助瀾了一把。
而整個人,非後來在蜀中屯田案中屢屢出手的舒聞岚莫屬。
朱昱深此問,正是在試探蘇晉。
理解不難,難的是如何回答。
第256章
二五六章
蘇晉餘光掠過舒聞岚:“禀陛下,隻杜桢與任暄二人。”
這回輪到朱昱深微微一愣,深似海的目光中似湧動着什麼捉摸不透的情緒。
都說當年謝相在朝時,百算不失,如今的謝氏阿雨,曆經沉浮,竟成了昔日的謝相。
蘇晉沒有在此案的嫌犯上多作糾葛,繼續道:“魚鱗冊與黃冊上有遺漏,官府的稅冊已被銷毀,翠微鎮的鎮民還存有一本自己的賬冊,原可作為呈堂證供。但,這本民賬是由翠微鎮江家的老爺江舊同私下收着的。因江家大公子逃役,被姚有材拿住把柄,以此要挾江家,江舊同不得已,當着姚有材的面燒毀了民賬,并簽下地契,導緻此案尋證困難。”
“萬幸的是,臣後來派人尋到翠微鎮上一任縣令。這名林縣令為官時小心謹慎,無論是征稅募兵,都将官府的摘錄私下謄抄了一份,眼下林縣令與翠微鎮的鎮民已于正午門外等候,願為此案作證,陛下可要宣他們入殿?”
朱昱深道:“不必。”
不必宣證人入殿,不必看她從蜀地帶來的證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短短二字,實則是這位心思深沉的陛下對新任左都禦史的信任,至少在此一案上。
蘇晉續道:“事後,江舊同得知,早在半年前,姚有材為求立功,作僞證,添枝加葉地狀告江家大公子逃役,令其慘死獄中,怒極之下,江舊同失手,殺了姚有材。”
“雖說殺人償命,然此案事出有因,法外有情,臣請——”蘇晉略頓了頓,垂下眸,“改江舊同的枭首為流放。”
此言出,滿殿詫異。
他們不是第一日認得蘇時雨,知道她從來執法清明,怎麼竟為一介平民求肯起來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年朱南羨九死一生,流落蜀地,曾落腳江家兩年,在不知其身份的情況下,江家對他尊之敬之,不曾有半點虧待。
朱南羨此生不負任何人,如今她與他天各一方,隻盼着能為他做些什麼。為江家求肯,亦算是代他還了這一恩。
朱昱深看着蘇晉,目光深邃,似能将她的心思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