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1頁)

  他接過玉玦,往地上一砸。

  在柳朝明怔然的目光下,那枚幾乎與他性命一樣重要的玉玦碎成四塊。

  朱昱深将碎裂的玉玦收起,從身後的劍台上取下一柄通體如墨,淬着鎏金暗紋的佩劍:“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這是本王的信物。”

  ——本王今日,與你立下盟約,日後登極,願得你相助四回。

  ——而本王也當許你三諾。

  ——北境戰亂,民不聊生,我明日清晨,會自請挂帥征戰,這第一諾,本王便許你北疆太平。

  宮禁中又響起号角聲,是寅時将至,出征的将士已在鹹池門外集結好了。

  朱昱深将目光從沙盤上收回,取下“世上英”:“走吧,随朕一起去鹹池門。”

  夜還是最深最暗時,兩人一起步下墀台,穿過宮廊。

  朱昱深道:“蘇時雨此前來過來了,屯田大案已快審結,四十六樁案子,各地的涉事官員該處置的處置,等她上了折子,你看這辦。”

  柳朝明點頭:“是。”

  朱昱深又道:“涉案大員中,杜桢與任暄,一個貴為戶部侍郎,一個貴為吏部侍郎,蘇時雨的主張是拉出午門,當街問斬,将罪行昭告天下,但朝中老臣均為任暄求情,畢竟他襲了他父親的長平侯爵位,傷了舊臣顔面就是傷了天家顔面,你怎麼看?”

  柳朝明道:“此事臣知道,幾位尚書大人與緻仕的老臣也到臣這裡說過,但臣的看法,與蘇時雨一樣,殺無赦。”

  天家的顔面若需一個爵位來保全,那便不叫天家了。

  這是新政實行之初,手段隻有淩厲,才能杜絕後患,他們要做給天下看。

  朱昱深看柳朝明一眼:“行了,你既與蘇時雨一個意思,便跟她一起力排衆議,争得赢便争,朕不管了。”

  略一頓,又道,“她倒是實在,還與朕說,屯田制施行三年,之所以會起這麼多樁案子,其實還與舒毓有關。”

  若非舒聞岚想拿柳朝明的把柄,在往來京師的信函中作梗,單憑杜桢與任暄二人,還瞞不下柳昀和沈青樾這麼久。

  因此舒聞岚雖未直接參與其中,但要問個罪,卻也是足夠了。

  “朕問蘇時雨可要參舒毓一本,她說她沒找着證據,怕弄巧成拙成了‘莫須有’,隻好作罷,還讓朕責罰。”朱昱深說着,一笑,“你信麼?”

  蘇晉在蜀中時,便已通過蛛絲馬迹找到舒聞岚與此事的瓜葛,加上另外四十六樁屯田案,舒聞岚即便再謹慎,難免會露出馬腳,憑蘇時雨之能,怎麼可能找不到證據?

  她隻是不願意參舒聞岚罷了。

  柳昀與舒聞岚之争,在于是否設立宦官衙門。

  但經蜀中一番風波以後,這個衙門是否設立,早已取決于朱昱深,而非舒聞岚了。朱昱深是個惜才的人,連晉安舊黨都能容,如何又容不下一個舒聞岚?

  何況對于蘇晉而言,如今内閣裡的局勢,除掉一個舒聞岚,她與沈奚、柳昀就能和睦共處了麼?

  她與沈奚自是義比金堅,但與柳昀卻時敵時友,政局瞬息萬變,留下一個舒聞岚,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才是最穩固的。

  蘇時雨有遠志,無意争,但也要求存。

  得過且過,該狠則狠。

  柳朝明看着天邊的微光,不知怎麼,想起當年那個跪在他跟前,說:“大人之志,亦是時雨之志”的蘇晉。

  帶着三分稚氣,三分不谙前路的茫惘。

  而如今這個蘇時雨,已獨當一面足以自保,不必他再護一生了。